黎明前的寒意如同无形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漫过王家主宅巨大的落地窗,在厚重的深色天鹅绒窗帘上凝结成细密的露珠。书房里,昂贵的雪松熏香也压不住空气里沉淀了一夜的、纸张和油墨的冷冽气息。烛台上的蜡烛早已燃尽,只余下凝固的蜡泪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味。
王一博依旧靠在宽大的皮椅里,深灰色羊绒衫的领口微敞,露出冷白的脖颈线条。他闭着眼,呼吸平稳悠长,仿佛沉睡。但肖战知道,他只是闭目养神。那份摊开的文件还停留在昨晚的位置,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搭在红木桌面的边缘,指尖离一枚滚落的白金钢笔帽只有寸许。
肖战如同融进书柜阴影的一部分,侍立在原地。深色制服前襟干涸的奶油污渍板结发硬,像一块耻辱的勋章。左胸的荆棘烙印在寂静中持续散发着低沉的灼痛,如同心脏深处埋着一块滚烫的炭。皮肤下,那暗红的余烬在黎明的低温中蛰伏,只留下冰冷的疲惫和一种被掏空后的、更深沉的“饥饿”。他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鞋尖前一小片被窗外微光映亮的地板,那里清晰地倒映出王一博搭在桌沿的手——骨节分明,指腹干净,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养尊处优的力量感。
笃,笃,笃。
王一博搭在桌沿的手指,毫无征兆地开始轻轻敲击光滑的红木桌面。节奏缓慢,却像精准的秒针,在寂静中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敲击声停下。
王一博缓缓睁开眼。深潭般的眼眸里没有初醒的迷蒙,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清明,映着窗外透进来的、青灰色的微光。他的目光没有立刻聚焦,而是投向落地窗外那片被黎明勾勒出铁灰色轮廓的庭院。光秃秃的枝桠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像无数伸展的枯骨。
“天快亮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刚醒时的低哑,打破了书房的沉寂,更像是一句自语。
肖战立刻从绝对的静止状态中切换,向前微微欠身半步,动作流畅无声,姿态恭谨依旧:“少爷。”
王一博的目光从窗外收回,终于落在了肖战身上。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缓慢地扫过他深色制服前襟那片刺眼的狼藉,在他紧绷的下颌线停留片刻,最后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
“昨晚,” 王一博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低沉,“辛苦你了。” 话语是慰问,语气却听不出多少温度,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职责所在,少爷。” 肖战的声音平稳无波,如同设定好的程序回应。
王一博没再就昨晚的意外多说什么,仿佛那飞溅的奶油和瞬间的护卫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小插曲。他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晨光将他侧脸的轮廓勾勒得愈发冷硬。
“有些渴了。” 他淡淡地说,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渐亮的天色,“去泡杯茶来。”
“是,少爷。” 肖战立刻应声,微微躬身,“您想喝什么茶?” 姿态无可挑剔。
王一博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点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片刻后,他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颗精准投下的石子,在肖战死水般的心湖里骤然激起一圈冰冷的涟漪:
“雪绒花茶。”
雪绒花。
这三个字如同淬了冰的针,瞬间刺穿了肖战强行维持的平静!他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停止跳动!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瞬间窜上头顶!雪绒花!生长在极北苦寒之地、终年覆盖在冰雪之下的珍稀植物!它泡出的茶汤,色泽清冽如融化的冰川,入口却是彻骨的冰寒,能瞬间冻结舌尖的味蕾,顺着食道一路冰封至胃腑!是名副其实的“冰魄”之饮!寻常人浅尝一口都需运功抵御寒气,否则极易冻伤内腑!
王一博要喝这个?在这黎明前最寒冷的时刻?
不!这不是简单的饮茶!这是试探!赤裸裸的、冰冷的试探!他在试探什么?试探自己这个“男仆”的体质?试探昨晚那超乎常人的护卫速度?还是……被那指尖一触引出的、更深层的疑窦?
肖战的指尖在袖口的遮掩下瞬间绷紧,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刚刚结痂的伤口,剧痛伴随着温热的液体渗出,才勉强压制住身体的僵硬和眼底那几乎要冲破伪装的惊涛骇浪。他垂下眼睑,将所有的惊悸和翻涌的杀意死死摁回深褐色的瞳仁深处,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对主人奇怪要求的困惑:
“少爷,雪绒花茶性极寒,这个时辰饮用,恐怕对您的身体……” 话语点到即止,是作为贴身仆役应有的关切提醒。
王一博的目光依旧落在窗外,侧脸线条冷硬。他仿佛没听到肖战话里的提醒,只是极其随意地、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补充道:“用冰晶泉水泡。另外……” 他顿了顿,手指在扶手上又敲了一下,像在强调,“……茶具,用那套寒玉的。”
冰晶泉水!寒玉茶具!
肖战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如同坠入万丈冰窟!冰晶泉水取自万丈冰川之心的不化寒冰,蕴含的寒气比寻常冰雪更甚十倍!而寒玉,更是传说中生于极地冰髓深处的奇石,触手生寒,能将任何置于其上的液体瞬间冷却至冰点!这两样东西配合雪绒花……这已经不是一杯茶,而是一杯足以瞬间冻结凡人血液的致命毒液!
王一博要的不是饮茶。他要的,是看!看自己这个“贴身男仆”,如何徒手触碰那能将皮肉瞬间冻结粘住的寒玉茶具!如何用冰晶泉水冲泡那至寒的雪绒花!他要亲眼验证,那瞬间爆发的速度背后,是否藏着非人的耐寒之力!
书房里死寂一片。只有窗外光秃秃的枝桠在越来越亮的天光中投下摇晃的、如同鬼爪般的阴影。
肖战垂在身侧的手,在深色制服的阴影里,死死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伤口,温热的血濡湿了指缝。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雪松的余味灌入肺腑,却无法驱散胸腔里那彻骨的寒意和翻腾的恨意。荆棘烙印的灼痛似乎都在这极致的冰冷试探下被暂时冻结,只留下一种麻木的锐利感。
“是,少爷。” 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得如同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丝毫波澜。他微微躬身行礼,动作依旧流畅恭谨,仿佛刚才那致命的试探只是主人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要求。
他转身,步伐平稳而无声地走向书房那扇沉重的橡木门。推开门的瞬间,走廊里更明亮的光线涌了进来,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凉气息。他反手轻轻带上门,将那个靠在高背椅里、目光沉静望着窗外、如同操纵着无形棋局的身影,连同那令人窒息的冰冷试探,一同关在了身后。
走廊里空无一人,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肖战沿着铺着厚实地毯的走廊前行,脚步依旧平稳,姿态依旧无可挑剔。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制服挺括的布料之下,每一寸肌肉都如同被寒冰冻僵,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左胸的荆棘烙印传来一阵清晰的、冰冷的悸动。不是灼痛,而是一种……如同被冰封锁链勒紧的禁锢感。皮肤下,那蛰伏的暗红余烬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滔天恨意和极致危险,无声地咆哮着,试图挣脱枷锁,却被那冰冷的烙印死死摁住。
通往茶室的走廊寂静无声。肖战推开茶室厚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各种名贵茶叶香气的、更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巨大的红木茶柜占据了一整面墙,玻璃格子里陈列着来自大陆各地的珍稀茶品。中央是一张巨大的根雕茶台,光滑如镜。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茶柜最高一层、一个单独隔离的、用透明水晶罩保护的玉盒上。玉盒通体莹白,散发着肉眼可见的丝丝寒气。里面,几朵如同冰晶雕琢而成的、纯白无瑕的雪绒花静静躺着,花瓣边缘凝结着细小的冰晶。
旁边,一个同样材质、密封着的寒玉水罐,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而茶台的一角,单独放置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套由整块莹白寒玉雕琢而成的茶具——壶、杯、盏、匙,无一不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它们的存在而微微扭曲。
冰晶泉水。寒玉茶具。雪绒花。
致命的组合。
肖战走到茶台前,站定。他的目光落在托盘里那套寒玉茶具上。那莹白无瑕的玉质,在灯光下流转着冰冷的光泽,像冻结了万年的寒冰。仅仅是靠近,一股刺骨的寒意就穿透了空气,针扎般刺向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深色的制服袖口下,露出半截手腕,皮肤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过分苍白。
指尖,一点点靠近那寒玉茶壶的壶盖。
距离在缩短。寒意越来越重,空气仿佛凝固成冰晶。皮肤接触到那无形的寒气,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血液似乎都要在血管里凝结。左胸的荆棘烙印传来一阵尖锐的、被极寒激发的灼痛!皮肤下,那暗红的余烬疯狂地冲撞着冰冷的禁锢,试图爆发出炽热来抵御这致命的严寒!
肖战的指尖,最终轻轻触碰到了寒玉壶盖的边缘。
“嘶——”
一声极其轻微、被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抽气声响起!并非伪装!
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无数烧红钢针瞬间刺入骨髓的剧痛,伴随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极致冰寒,顺着指尖疯狂涌入!那寒玉仿佛活了过来,贪婪地吸吮着他指尖的温度和生命力!皮肤接触点瞬间失去知觉,变得麻木僵硬,仿佛被冻结粘在了冰冷的玉石上!一股肉眼可见的淡淡白霜,以接触点为中心,迅速在肖战苍白的指尖皮肤上蔓延开来!
剧痛和冰寒如同狂潮,瞬间席卷全身!血液似乎真的要被冻结!肖战的瞳孔骤然收缩!深褐色的眼底,一丝被极致痛苦和冰寒激发的、难以压制的猩红凶光,如同地狱之火,骤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