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与未竟的血月

王一博离开了。留下一个冰冷的“是”字，和一片死寂的囚笼。

肖战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抽空了所有支撑的提线木偶。膝上那卷沉重的古老契约像一块燃烧的烙铁，灼烤着他的神经，也冰冷地提醒着他那无法挣脱的命运。王一博承认了。他知道这是同归于尽的契约，他依然选择了它。他疯了。而自己，成了这疯子赌局里最核心、也最悲哀的筹码。

巨大的冲击过后，是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一种近乎虚无的疲惫。愤怒和质问都失去了意义，在王一博那冰冷的坦然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恨意依旧在，却像被冻在冰层下的火焰，失去了爆发的方向。剩下的，只有一种被彻底锁死、再无生路的绝望。

颈间的“朱砂痣”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心绪的剧变。那剧烈的悸动渐渐平复，暖意依旧温煦，却如同包裹在万年寒冰外的一层薄纱，隔绝不了丝毫的冰冷。这暖意不再是生机，它是灵魂深处永恒的枷锁，是悬顶之剑的嗡鸣。

肖战踉跄着跌坐回冰冷的地面。他不再看那卷契约，只是抬手，指尖死死地按压着颈间的“朱砂痣”，仿佛想将那烙印、连同那该死的暖意一起抠出来。指腹下的皮肤微微发烫，清晰地感受着那印记的轮廓。魂印相烙……永世难消……

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呜咽，身体蜷缩起来，额头抵着同样冰冷的金属平台边缘。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只剩下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不再去想复仇，不再去想尊严，甚至不再去想王一博。巨大的、同归于尽的命运阴影，吞噬了一切。

时间在绝望的冰冷中失去了意义。囚笼内模拟的光线不知何时已转为柔和的“黄昏”，又渐渐沉入“夜色”的昏暗。肖战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一尊被遗弃在角落的石像。晚餐由女仆送来，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香气渐渐冷却，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在深夜最寂静的时刻，水晶门再次无声滑开。

脚步声比平时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是王一博。

肖战没有抬头，甚至没有动一下。他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沉溺在自己的绝望深渊里。

王一博走了进来。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走向平台或视窗。他的脚步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适应囚笼内的昏暗光线。然后，他迈步，走向肖战蜷缩的角落。

肖战能感觉到他的靠近。那无形的、带着掌控气息的压迫感再次笼罩下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沉重。但他依旧没有动。心如死灰，便无所畏惧。

王一博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没有开口，没有命令。只有一片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肖战能感觉到那目光落在自己蜷缩的背脊上，冰冷而专注。颈间的“朱砂痣”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暖意似乎……紊乱了一瞬？这感觉极其微弱，瞬间就被肖战自身的冰冷绝望所淹没，他甚至以为是错觉。

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肖战几乎要在这冰冷的注视下再次沉沉睡去。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抽气声，极其突兀地打破了死寂。

声音来自王一博的方向。

肖战蜷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那声音太轻，太短促，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痛楚。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的、但肖战作为血族异常敏感的血腥味，极其突兀地钻入了他的鼻腔！

那味道很淡，混杂着王一博身上惯有的、冷冽的气息和一丝……消毒药水的味道。但它真实存在！新鲜的血腥味！

王一博受伤了？

这个认知像一颗微小的火星，猝不及防地溅入肖战死寂的心湖。他依旧没有动，但蜷缩的身体更加僵硬，所有的感官都不由自主地绷紧，捕捉着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血气来源。

他受伤了？什么时候？怎么伤的？严重吗？契约……契约的反噬？不，那应该作用于灵魂，不会产生物理伤痕……那他是……

无数混乱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又被他自己强行摁下。他为什么要关心？王一博受伤与否，与他何干？他死了更好！正好拉着自己一起魂飞魄散！一了百了！

可那丝血腥味，如同最顽固的藤蔓，缠绕着他的感官。颈间的“朱砂痣”那细微的紊乱波动再次传来，暖意似乎带着一丝……焦灼？仿佛契约本身也在为另一方身体的损伤而轻微震动。

王一博依旧沉默地站着。肖战能感觉到他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可能是换了个姿势，那丝血腥味也随之飘散了一些，但并未消失。

然后，肖战听到一声极其轻微的、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他似乎在……解开袖扣？挽起袖口？

肖战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他依旧死死闭着眼，额头抵着冰冷的金属，但全身的神经都像被那细微的声音和血腥味拉紧了。

时间在诡异的沉默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中缓慢爬行。王一博没有离开，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他就站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带着伤痛的阴影，笼罩在蜷缩的肖战上方。

肖战蜷缩在绝望的冰窟里，感官却被那丝血腥味和王一博异常的沉默强行拉回现实。恨意、绝望、冰冷、同归于尽的阴影……这一切依旧沉重地压着他，但那丝新鲜的血气，和颈间契约那细微的、难以解释的波动，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冰封的心湖深处，激起了一圈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涟漪。

他依旧没有抬头。但蜷缩的指尖，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囚笼内，昏暗的光线下，绝望的囚徒蜷缩着。掌控者带着新鲜的伤痕，沉默地伫立。那卷古老的契约静静躺在不远处的地面。对面水晶壁上，那片巨大的钴蓝漩涡，在黑暗中呈现出一种沉静的、如同凝固血月般的暗红色泽。

未竟的血月，沉默的伤痕，绝望的深渊，与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在这冰冷的共生牢笼里，共同交织出一幅更加复杂、更加晦涩、也更令人窒息的图景。温馨遥不可及，但王一博这意外的“伤痕”和他异常的沉默，却如同在两人之间那冻结的仇恨冰河上，凿开了一道细微的、深不见底的裂缝。裂缝之下，是依旧汹涌的黑暗，还是……某种未知的暗流？肖战不知道。他只知道，王一博那一个冰冷的“是”字之后，这同生共死的绝境，似乎变得更加……不可预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