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丝新鲜的血腥味，如同投入死水的毒饵，顽固地缠绕在肖战的感官上。王一博异常的沉默和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在昏暗的囚笼里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从冰冷的绝望深渊边缘，强行拉回了充斥着痛楚和谜团的现实。
他依旧蜷缩着，额头抵着冰冷的金属平台，像一只在风暴中瑟缩的兽。但所有的感官都紧绷着，捕捉着身后那个沉默身影的每一丝动静。颈间的“朱砂痣”传来一阵阵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波动，暖意不再是纯粹的温煦，而是掺杂着一种……焦灼的共鸣？仿佛契约本身也在为另一方的伤痛而低鸣。
衣料摩擦的声音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其轻微的、液体滴落的“嗒”声。很轻，但在绝对的寂静中清晰可闻。
一滴？两滴？
血腥味似乎浓了一丝。
肖战的心猛地一揪，又被他强行压下。与我无关！*他在心底嘶吼。他死了才好！
但身体的本能却背叛了他。血族对血液的敏锐感知，契约那无法忽视的、如同警报般的焦灼波动，都在疯狂地提醒他——王一博在流血！就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新鲜温热的血液！
就在这时，王一博的声音终于响起。不再是命令，不再是陈述契约义务。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后的平稳，却清晰地透着一丝……疲惫？甚至……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请求？
“肖战。”
两个字，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肖战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王一博……在叫他？用这种语气？
“帮我处理一下。” 王一博的声音再次传来，依旧是那种强行平稳的语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向性。没有说“请”，但也没有命令的强制。更像是一种……基于某种迫不得已的、近乎直白的告知。
肖战猛地抬起头！动作太快，牵扯得脖颈的项圈一阵刺痛，但他浑然不觉！他扭过身，猩红的眼瞳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点燃烧的鬼火，难以置信地瞪向声音的来源！
王一博就站在几步之外。他没有看肖战，侧着身，微微低着头。他深色常服的左臂袖口已经被挽到了手肘上方，露出冷白却线条紧实的小臂。而就在小臂外侧，靠近手肘的位置，一道狰狞的伤口赫然在目！
伤口不算长，但很深！皮肉翻卷，边缘带着灼烧般的焦黑痕迹，仿佛被某种高温能量或强腐蚀性物质撕裂、灼伤！新鲜的血液正从那深可见骨的豁口中不断渗出，顺着他紧实的肌肉线条滑落，一滴滴砸在冰冷光滑的水晶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伤口周围，大片深紫色的瘀伤蔓延开来，显得触目惊心！
血腥味正是来源于此！浓郁而新鲜！
王一博的右手拿着一块干净的白色布巾，正有些笨拙地、单手试图按压住那不断涌血的伤口。他的动作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僵硬，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紧抿的薄唇失去了血色。他试图维持着那副掌控一切的平静姿态，但微微蹙起的眉心和手臂肌肉因强忍痛楚而绷紧的线条，却暴露了他的真实状态。
他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肖战的瞳孔因为震惊而剧烈收缩！猩红的眼瞳死死盯着那道狰狞的伤口和不断滴落的鲜血。血……新鲜的血族皇裔之血……就在眼前流淌……来自他最深恨的仇人！
一股源自血族本能的、对血液的强烈渴望瞬间冲上大脑！獠牙在口腔中不受控制地探出，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身体的本能在疯狂叫嚣——扑上去！撕咬！吮吸！这强大的血猎之血，将是绝佳的滋养！
但同时，颈间的“朱砂痣”传来一阵更加剧烈的、如同警报般的灼烫悸动！暖意滚烫，几乎要灼伤皮肤！契约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洪流，瞬间浇灭了那汹涌的本能渴望！共生！魂灵尽散！王一博若因失血或感染而死，他也将万劫不复！
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肖战体内疯狂撕扯！本能的贪婪与契约的死亡警告！恨意与对同归于尽的恐惧！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猩红的眼瞳在渴望与抗拒间痛苦地闪烁，喉咙里的低吼变成了破碎的呜咽。
王一博似乎并未察觉到肖战内心这惨烈的搏斗。他依旧低着头，艰难地单手按压着伤口，布巾很快被鲜血浸透。他微微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带着清晰的痛楚。他没有再催促，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等待着。仿佛笃定肖战最终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时间在血腥味和无声的角力中凝固。
最终，是那契约印记传来的、几乎要将他灵魂灼穿的滚烫悸动，和对“魂灵尽散”那无法承受的恐惧，压倒了血族嗜血的本能和对王一博的滔天恨意！
肖战猛地闭上眼，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低咆！他几乎是踉跄着爬起来，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他无视了散落在地的画具和那卷沉重的契约，目光死死锁定在王一博脚边——那里放着一个霍恩医生之前留下的、打开的急救金属箱！
他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动作粗鲁地翻找着。消毒药剂！止血凝胶！无菌纱布！绷带！他抓起这些东西，动作因为内心的剧烈冲突和愤怒而显得笨拙又粗暴。
他拿着东西，一步一步，如同踩在刀尖上，走向那个沉默等待的、流着血的仇人。每一步都重若千钧，带着屈辱和被迫的绝望。
他停在王一博面前。血腥味扑面而来，混合着消毒药水的刺鼻气息。他能清晰地看到伤口翻卷的皮肉，看到不断渗出的、温热的、带着强大生命能量的鲜红血液。獠牙再次不受控制地探出，带来一阵尖锐的渴望和刺痛。
肖战猛地别开脸，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诱人的伤口。他蹲下身，动作僵硬地打开消毒药剂的瓶盖。浓烈的酒精味瞬间弥漫开来，刺得他鼻腔发酸。他拿起一包无菌棉签，抽出几根，蘸满了冰凉的消毒药剂。
“手拿开。”肖战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浓重的屈辱感。
王一博依言，缓缓移开了那只被鲜血浸透的布巾。狰狞的伤口完全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深可见骨，边缘焦黑翻卷，新鲜的血液正从深处不断涌出。
肖战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低吼和胃部的翻搅。他伸出颤抖的手，拿着沾满消毒液的棉签，极其小心地、却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用力，按向了伤口边缘！
“唔！”王一博的身体猛地绷紧！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剧痛和闷哼的声音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他的手臂肌肉瞬间贲张，冷汗顺着冷硬的下颌线条滑落。但他没有躲闪，甚至没有抽回手臂，只是死死地咬住牙关，承受着消毒液带来的剧烈刺痛。
肖战能清晰地感觉到手下肌肉的瞬间紧绷和那压抑的痛楚。猩红的眼瞳里闪过一丝近乎残忍的快意——你也会痛！但快意转瞬即逝，被更深的屈辱和那契约灼烫的警告所取代。他强迫自己继续动作，用棉签粗暴地、却又不得不仔细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污迹和翻卷的焦黑皮肉。冰凉的消毒液冲刷着伤口，带出更多暗红的血水和组织液。
他的动作毫无温柔可言，甚至带着惩罚的意味。每一次棉签按压在翻卷的皮肉上，都能感觉到王一博手臂肌肉的剧烈抽搐和那强行压抑的抽气声。但王一博始终沉默着，除了最初那声闷哼，再未发出任何声音。他只是微微侧着头，下颌线条绷紧如刀锋，深潭般的眼眸低垂着，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深重的阴影，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肖战清理完伤口边缘，拿起那管特制的止血凝胶。冰凉的凝胶挤在深可见骨的伤口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迅速形成一层透明的保护膜，暂时止住了汹涌的出血。
然后，他拿起无菌纱布，一层层覆盖上去。动作依旧僵硬笨拙，手指不可避免地多次触碰到王一博冷白皮肤下紧绷的肌肉。每一次触碰，都像被电流击中！王一博皮肤的温度，肌肉的质感，血液的气息……所有感官信息都无比清晰地传递过来，混合着恨意和一种无法言喻的、被契约强行捆绑的亲密感，让肖战感到一阵阵眩晕般的恶心和恐慌。
颈间的“朱砂痣”随着他处理伤口的动作而持续悸动着，暖意滚烫。那暖意不再仅仅是警告，似乎还掺杂着一种……奇异的、微弱的安抚？如同契约本身在认可他此刻的“守护”行为？
肖战强忍着甩手离去的冲动，用最快的速度缠绕绷带。绷带一圈圈绕过王一博结实的小臂，每一次收紧，都能感觉到对方肌肉的抵抗和细微的颤抖。他打了一个极其难看、甚至有些松垮的结。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后退一步，仿佛要逃离什么瘟疫。他急促地喘息着，额头上也布满了冷汗，猩红的眼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混乱和浓得化不开的屈辱。
王一博缓缓放下手臂。他看着手臂上那包扎得极其粗糙、甚至有些滑稽的绷带，上面还沾着肖战指尖残留的一点深褐色颜料（之前画画留下的）。他尝试着极其轻微地活动了一下手臂，疼痛让他再次蹙紧了眉头。
然后，他抬起头，深潭般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肖战苍白、混乱、充满屈辱的脸上。
四目相对。
昏暗的光线下，王一博的眼神深邃得如同古井，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楚未消的忍耐，有对伤口处理的审视，有对肖战此刻状态的评估，还有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解读的……疲惫？甚至……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错觉般的……释然？
他没有说“谢谢”。没有评价包扎的好坏。没有解释伤口的来源。
他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一个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动作。快得如同光影的错觉。
然后，他不再看肖战，也不再理会手臂上的伤。他缓缓放下挽起的袖口，动作因疼痛而有些迟滞，但依旧保持着那份刻入骨子里的、属于掌控者的从容。他转身，脚步比来时更加沉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蹒跚，一步一步，走向水晶门。
门无声滑开，吞噬了他挺拔却带着伤痛的身影。
囚笼内，再次只剩下肖战一人。
浓烈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提醒着刚才那荒诞而真实的一幕。肖战站在原地，身体依旧僵硬，指尖残留着触碰王一博皮肤时那冰冷又灼热的触感，以及……绷带上那一点属于他自己的深褐色颜料。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着消毒液和一丝新鲜血迹（可能是处理伤口时蹭到的）的手指，又看看地上那堆染血的棉签和沾血的布巾。
颈间的“朱砂痣”悸动渐渐平息，暖意恢复温煦，但那份因处理伤口而产生的、奇异的“安抚”感似乎并未完全消失。
王一博最后那一个微不可察的点头，和他离去时沉重的背影，如同烙印般刻在肖战的脑海里。
恨意依旧在。绝望的阴影依旧沉重。同归于尽的命运依旧悬顶。
但刚才那短短的几分钟，他触碰到了仇人的伤口，感受到了仇人的痛楚，被迫履行了契约的“守护”。而王一博，那个冷酷的掌控者，在他面前流了血，承受了他带着恨意的处理，最后……给了他一个无声的点头。
这一切，都让那冰冷的共生牢笼，染上了浓重的、无法洗去的血腥和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真实感。温馨遥不可及，但指尖下那真实的颤栗（王一博的痛楚，他自己的抗拒），和那无声的点头，却像投入黑暗深渊的两颗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缓慢地改变着深渊本身的形状。肖战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与王一博，不仅仅是隔着血仇的敌人，更是被一条名为“共生”的锁链，牢牢捆绑在一起、能清晰感受到彼此伤痛与存在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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