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那句“小伤。无碍。”的余音,连同他消失在门后的背影,仿佛给囚笼内短暂的晨光交流画上了一个平静的句点。肖战站在原地,指尖残留的淡蓝痕迹和那道隐入衣领阴影的细微伤痕,如同两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虽已平复,沉底的痕迹却清晰可见。
他重新蹲回画纸前。那片深邃的钴蓝漩涡在晨光下流淌,中心那簇藤黄点染的金色光点,如同深海中的灯塔,脆弱却固执地散发着微光。王一博关于“名字”的询问再次浮上心头。命名?赋予这片宣泄存在的色彩一个定义?他依旧抗拒。定义意味着束缚,如同这囚笼,如同这灵魂烙印。
他的目光落在颜料盒上。钴蓝几乎耗尽,只剩下浅浅一层覆盖着格底。王一博让他列清单补充……这看似平常的指令,此刻却带上了一丝奇异的意味——一种对他“存在方式”的默许和延续的保障?他拿起空了的钴蓝格子,指尖摩挲着光滑的塑料边缘。
补充什么?
除了钴蓝,他还需要什么颜色?
目光扫过其他格子:纯净的钛白、厚重的煤黑、温暖的赭石、跳跃的朱红……最后,定格在那块同样所剩无几的藤黄上。昨夜点染金色光点的冲动犹在,藤黄是必不可少的。
他放下空格子,拿起藤黄。手指无意识地蘸取了一点残余的颜料,金黄的色泽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明媚。然而,当他试图再次在画纸上点染新的光点时,却发现藤黄也快见底了,调出的颜色稀薄黯淡,失去了那种穿透深蓝的明亮力量。
肖战微微蹙眉。一种微妙的、近乎孩子气的失落感掠过心头。他需要藤黄,需要那种能刺破深沉的、带着希望错觉的亮色。
他拿起画笔,蘸了水,在调色盘上仅剩的藤黄块上用力蹭了蹭,试图榨取最后一点色彩。金黄的颜料稀薄地化开,带着一种力竭的苍白。他有些不甘心,目光扫过其他颜色。朱红太灼热,赭石太沉郁……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块纯净的钛白上。白色……可以提亮?他尝试着用笔尖蘸取了一点钛白,小心翼翼地混入那稀薄的藤黄之中。两种颜色在笔尖交融,藤黄的明艳被钛白的冷调中和,变成了一种……带着灰绿调的奇异色彩。
肖战愣住了。这不是他想要的金色光点。这颜色……沉静,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时光的忧郁感。它像雨后的苔痕,像沉入湖底的铜绿,更像……肖战的目光无意识地飘向紧闭的水晶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门外那个身影——王一博深潭般的眼眸,在特定光线下,似乎就泛着这样一抹难以捉摸的、沉静的绿意。
这个无意识的联想让肖战心头一跳,握着画笔的手僵在半空。他怎么会想到王一博的眼睛?那深潭般的墨色,怎会与这调出的灰绿有关?
就在这时,颈间的“朱砂痣”和掌心的烙印同时传来一阵极其清晰的、并非来自他自身的刺痛感!位置……精准地对应着王一博侧颈那道伤痕所在!这刺痛感并非剧烈,更像是一种被触碰伤口的、细微而持续的锐利感,清晰地通过灵魂链接传递过来!
王一博在碰那道伤?还是……那道伤在某种动作下被牵扯到了?
肖战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烙印的链接在短暂的沉寂后,再次因王一博身体的细微痛楚而变得清晰可感。他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王一博此刻所处环境的变化——不再是书房的沉静,而是一种……带着空旷回音的、略显嘈杂的空间?脚步声、金属器械轻微的碰撞声、还有压低的、带着恭敬却公式化的交谈声碎片般传来。
“……能量波动稳定,但裂谷深处的毒瘴浓度……异常升高……”
“……‘枭’组损失……需要补充……”
“……遗迹入口的封印……裂痕在扩大……”
碎片化的信息伴随着王一博颈侧伤口的刺痛感,一同涌入肖战的感知。灰烬裂谷!葬火之墟!奎因!蚀银爆裂弹!这些冰冷的词汇如同淬毒的针,瞬间刺穿了画纸前短暂的平静。
王一博在听取关于裂谷的简报!就在门外?或者某个指挥室?那道伤痕……果然与裂谷的行动有关!是遭遇战?还是某种危险的探测?
肖战的心沉了下去。灵魂烙印带来的感知,像一扇不受他控制的窗,强行将囚笼外的冰冷现实和危险,投射到他的意识里。他感到一阵窒息。那碗甜粥的余温,晨光下的依偎,甚至这调色盘上意外的灰绿……所有短暂滋生的、脆弱如泡沫的宁静,都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画纸。笔尖上那抹意外的灰绿色,在钴蓝的漩涡旁显得如此突兀。他不想再画金色光点了。那虚假的希望令他厌烦。他近乎赌气般,将笔尖上那抹沉静的灰绿,狠狠地点在了画纸上,就在那簇金色光点的旁边。
灰绿的颜色在湿润的钴蓝上晕开一小片,像一块沉入深海的、带着锈迹的金属,又像……一滴凝固的、沉郁的眼泪。
颈侧烙印传来的刺痛感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注视感?
不是目光的注视。是灵魂烙印链接中,王一博那边传来的、一种极其细微的、带着探究意味的意念波动?仿佛对方也在这瞬间,感知到了他这边剧烈的情绪起伏,感知到了他那赌气般落下的、带着沉郁色彩的笔触?
肖战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瞳锐利地盯向紧闭的水晶门。门把手……纹丝不动。但就在他目光触及的瞬间,那光滑的金属把手,极其轻微地……向下压动了一丝丝!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仿佛门外的人只是无意识地将手指搭在了上面,施加了一丁点微不足道的重量。
随即,那细微的压力感消失了。把手恢复了原状。
王一博……刚才在门外?他停下了脚步?他的手……碰到了门把手?他想进来?还是……仅仅是在门外短暂地停顿,隔着这扇门,感知着门内囚徒灵魂烙印中翻涌的、混乱而沉郁的情绪?
囚笼内一片死寂。只有肖战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灵魂烙印链接中无声流淌的、复杂而沉重的暖流——那暖流里,此刻清晰地混合着王一博颈侧伤痕残留的隐痛、处理裂谷事务的凝重压力,以及……一丝被门内强烈情绪所触动的、难以言喻的**探究与迟疑**。
肖战的目光死死锁在门把手上,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金属看穿。他手中的画笔,笔尖上那抹沉静的灰绿色颜料,正缓缓滴落,在画纸上那簇金色光点旁边,洇开一片更深、更沉的阴影。
晨光依旧温柔地洒在钴蓝的漩涡上,但囚笼内的空气,已悄然凝固。这扇紧闭的门,仿佛成了两人之间一道无形的、却又被灵魂烙印强行穿透的墙。墙内,是囚徒沉郁的笔触和翻涌的恨意与迷茫;墙外,是掌控者无声的驻足和那压在门把手上、最终未能推开的、带着千钧重量的迟疑。
那抹意外的灰绿,静静躺在深蓝与金色之间,像一个无声的疑问,一个在灵魂锁链纠缠下,彼此都无法回避的、关于下一步该如何落笔的悬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