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神经实验室发现一个特殊样本：代号许杨玉琢。
她意识完整地囚禁在营养舱里，隔着玻璃对我眨眼。
公司命令我清除她的意识以完成终极脑机接口。
每晚我却偷偷连接她的神经，在数据海陪她看拟夕阳。
“张昕，你见过真正的海吗？”她指尖划过我掌心数据流。
清除指令下达那夜，我颤抖着按下执行键。
警报响彻大楼——我抹去的只是监控程序。
“现在你自由了。”我切断所有追踪将她的意识上传至废弃服务器群岛。
囚车驶过霓虹街道时，城市广告屏突然变成一片湛蓝的海。
浪花在玻璃上溅开，组成一行小字：“海是暖的，张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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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据洪流在张昕的神经接口里奔涌，冰冷、精确、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杂质。她悬浮在意识工作的虚空里，指尖拨弄着无形的代码丝线，将它们编织进庞大的神经图谱。这是“创生纪元”神经实验室的核心地带，空气里永远弥漫着臭氧和低温金属的混合气味，顶灯投下毫无怜悯的白光，照亮一排排沉默矗立的营养维持舱，像一具具竖立的银色棺材。舱内，那些被剥离了原生躯壳的大脑浸泡在淡蓝色的营养液里，细微的生物电流在裸露的沟壑间闪烁不定，如同星火。它们是耗材，是基石，是通往“终极脑机接口”神坛的祭品——意识被格式化，只留下纯粹的神经通路模板。
突然，一道尖锐的痛楚，毫无预兆地刺穿了张昕意识构建的宁静。
它并非物理的疼痛，而是某种更深层、更暴烈的东西，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猛地扎进她意识的核心。张昕闷哼一声，整个虚拟空间剧烈地摇晃、扭曲。数据流瞬间失控，狂乱地冲撞着她的精神壁垒。她猛地睁开现实中的眼睛，生理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模糊了眼前精密冰冷的仪器面板。冷汗瞬间浸透了无菌服的背部。
“警告：未知意识流冲击。来源……定位中。”实验室冰冷的AI女声在耳畔响起。
张昕抬手抹去生理泪水，手指因神经残留的刺痛而微微颤抖。她强行稳定呼吸，目光锐利如鹰隼，投向悬浮在面前半透明的全息控制面板。无数条代表神经活动的光带正在上面疯狂扭动，其中一条，一条本应绝对沉寂、属于某个废弃边缘实验区的光带，正爆发出一种异常激烈、极其复杂的波动模式。那波动里裹挟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一种强烈的、原始的渴望与痛苦交织的嘶鸣。
这不可能。废弃区的样本，意识早已被彻底格式化，只剩下基础生物电活动。张昕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速跳跃，指令如流水般泻出。系统反馈回来的信息冰冷而确定：废弃区，B-7单元，样本状态：休眠（强制）。
但那股灼热的意识流，那剧烈的痛苦嘶鸣，依旧清晰地烙印在她残留的神经感知里，真实得不容置疑。她的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全息影像，最终锁定在实验室最深处那个被阴影半笼罩的角落。那里，孤零零地矗立着一个与其他规格截然不同的圆柱形营养维持舱，像个被遗忘的墓碑。舱体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冷凝水雾，里面的淡蓝色液体显得格外浑浊。
一种强烈到近乎危险的直觉攫住了张昕。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那阵莫名的悸动，脚步近乎无声地踏过冰凉的反光地面，朝着那个被遗忘的角落走去。每一步落下，脚下冰冷金属的触感都透过鞋底清晰传来，与心中那股被牵引的灼热形成诡异的反差。
距离在缩短。十米，五米，三米……她停在营养舱前，隔着一层冰冷的强化玻璃。舱内的液体缓缓流动，卷起细微的漩涡。然后，她看见了。
一个年轻女子的身体轮廓在淡蓝色的液体中悬浮着。黑色的长发如同水藻般散开，缠绕着她纤细苍白的手臂。她穿着最简单的白色实验服，身体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管线。她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如同两片静止的蝶翼。那张脸，在模糊的液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与纯净，仿佛一件沉睡在深海的易碎瓷器。
张昕的目光凝固在那张脸上。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了冰冷的舱壁。
就在这时，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那双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了。
深褐色的瞳孔，清澈得如同未被污染的山泉，带着初生般的懵懂和一丝惊魂未定的茫然。它们直直地穿透了浑浊的液体和冰冷的强化玻璃，精准地锁定了舱外的张昕。
时间在那一刻凝固。张昕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她看到那双眼睛里的茫然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专注，一种穿透灵魂的探询。她甚至看到那女孩的嘴唇，在淡蓝色的营养液中，极其轻微地开合了一下，没有声音，只有几个微小的气泡升起、破裂。
那口型……
救我。
张昕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的仪器架上，发出一声闷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她大口喘息着，试图将那双眼睛带来的冲击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但那双深褐色的、盛满了无声呐喊的眸子，已经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意识深处。
“滴——”
刺耳的提示音打破了死寂。张昕手腕上的个人终端投射出一小片光幕，上面清晰地跳动着来自实验室最高权限层的加密指令：
项目：涅槃
目标样本：B-7
代号：许杨玉琢
状态确认：异常意识活性
指令：执行意识格式化程序（深度清除）
执行人：张昕
时限：72小时
备注：确保彻底、不可逆。
光幕上冰冷的文字，每一个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张昕的眼底。那行“代号：许杨玉琢”尤其刺眼。一个名字。她不再仅仅是一个样本，一个代号。她叫许杨玉琢。那个隔着玻璃，用口型无声喊出“救我”的女孩，她叫许杨玉琢。
张昕猛地抬手，几乎是用摔的力道按灭了手腕上的光幕。那“滴”声的余韵还在冰冷的空气里震颤，如同丧钟的余音。她背靠着冰冷的仪器架，金属的寒意透过薄薄的无菌服渗入脊椎，却丝毫无法冷却血液里那股因愤怒和荒谬而沸腾的热流。72小时？深度清除？确保彻底、不可逆？他们知道自己在命令什么吗？抹杀一个完整的、会求救的意识！
她强迫自己再次看向那个角落里的营养舱。许杨玉琢的眼睛依旧睁着，隔着玻璃和浑浊的液体，静静地望着她。那目光里没有了最初的惊惶，只剩下一种近乎穿透灵魂的平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了悟？仿佛她早已预知了自己的命运，只是等待着裁决的降临。
这平静比任何尖叫都更让张昕窒息。她猛地转开视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点锐利的疼痛提醒自己保持理智。她快步走回自己位于实验室另一侧的核心操作台，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调出了关于B-7样本——关于许杨玉琢——的所有加密档案。
档案里的照片跳了出来。那是一张生活照，像素不算高，背景似乎是某个阳光明媚的公园。照片上的女孩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对着镜头灿烂地笑着，眉眼弯弯，黑发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光泽，怀里抱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布偶猫。那份鲜活的生命力，那份纯粹的快乐，透过屏幕扑面而来，与营养舱里那个苍白、脆弱、被管线缠绕的剪影形成了令人心碎的对比。
照片下方是冰冷的记录：
许杨玉琢。
初始编号：零号。
来源：早期“意识锚定”实验唯一存活体。
特性：极端稳定，高度适配，具备未知层级自主意识活性（待清除）。
备注：意识格式化程序曾执行失败（原因：未知抗性）。列为“涅槃”项目终极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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