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蕾丝窗帘洒进来。开放式的西式小厨房里,路垚穿着质地精良的浅灰色丝绒晨袍,伴随着唱片机,哼着不成调的爵士乐,动作娴熟地操作着。
小巧的摩卡壶在炉子上咕嘟作响,浓郁的咖啡香弥漫。平底锅里,黄油融化,发出滋滋的诱人声响,两片厚切吐司正被煎得金黄焦脆。旁边的白瓷盘里,已经摆好了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和两根煎得微焦的德式香肠。
路垚姐,咖啡加奶不加糖,对吧?
路垚头也没回精准地将煎好的吐司滑入盘中,姿态优雅得如同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阮婷玉已经穿戴整齐,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套裙。她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正翻看着一份《申报》
阮婷玉嗯
目光依旧停留在报纸的社会新闻版。
路垚将摆盘精致的早餐放在阮婷玉面前,又给自己那份随意地堆在盘子里。端起自己的黑咖啡,斜倚着料理台,看着阮婷玉用刀叉慢条斯理地切开香肠,动作标准得像在进行外科缝合。
路垚工部局医院报到第一天,感觉如何?
自从阮婷玉住进来,这原本只有爵士乐和咖啡香的公寓,多了一丝清冽的消毒水味和一种无形的秩序感。
阮婷玉尚可
阮婷玉切下一小块蛋白
阮婷玉解剖室设备陈旧,但勉强够用
路垚耸耸肩,正要再说什么,门口传来敲门声。
路垚啧,大清早的,谁啊
路垚放下咖啡杯,趿拉着柔软的麂皮拖鞋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乔楚生。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探长制服,帽檐压得略低。门一开,他目光瞬间越过路垚,扫视着屋内环境和精致陈设:唱片机、丝绒沙发、胡桃桌子、还有小厨房里飘出的咖啡和煎蛋香气。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端坐在餐桌旁的阮婷玉身上。
路垚乔探长?
路垚钱贵撂了?
乔楚生快了
乔楚生收回目光
乔楚生昨晚在十六铺一个废弃货仓里堵到他了,负隅顽抗,挨了两枪托才老实,现在在巡捕房吊着盐水等审讯。
他迈步走了进来,无视路垚晨袍的慵懒,目光再次投向阮婷玉
乔楚生阮小姐,早
阮婷玉乔探长
阮婷玉微微颔首,放下刀叉,用餐巾轻轻按了按嘴角,算是打过招呼。她站起身,走到小吧台边,给自己倒了杯清水,姿态疏离。
乔楚生也不在意,径直走到那张胡桃木桌前,将手里一个厚实的牛皮纸文件袋“啪”地一声放在光滑的桌面上。声音不大,却带着巡捕房特有的分量。
乔楚生路垚
乔楚生转过身
乔楚生陈秋生案,你的现场观察和逻辑推演,是破案的关键。钱贵那小子嘴硬得像块石头,但面对你姐找到的凶器、他指甲缝里和死者身上一致的石膏粉机油混合物、还有你指出的凶手身高力量特征,他编的谎话漏洞百出。撬开他的嘴,只是时间问题。
路垚被夸得眉梢微挑
路垚乔探长过奖,举手之劳,洗刷冤屈而已。
乔楚生不只是洗刷冤屈。
乔楚生你脑子转得快,眼力毒,歪理邪说……咳,是独特的推理逻辑,往往能切中要害。虽然生活上…
他目光扫过路垚身上的丝绒晨袍和精致的早餐
乔楚生过于讲究,但不可否认,在勘破迷局上,你是块难得的料子。
路垚放下咖啡杯,姿态闲适地靠回料理台,晨袍的腰带松松系着
路垚乔探长慧眼。所以……
乔楚生所以巡捕房,正式聘请路垚先生,担任特别案件顾问。每个案子20块大洋
路垚乔探长,您这薪水够高的啊。巡捕房什么时候这么阔绰了?还是说你另有所图?
他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旁边安静喝水的阮婷玉。
乔楚生面不改色
乔楚生值这个价,你就拿着,你薪水不是白拿的。案子棘手,随传随到,熬夜蹲点是常事。巡捕房档案室里,可有你不少”光辉事迹”,我不介意给你姐讲一讲
乔楚生以后给我收敛点,别给你姐添堵,也别给我惹麻烦。
乔楚生最后这句,加重了语气,下意识看了一眼阮婷玉
路垚指尖在光滑的纸张上摩挲着。优渥的薪水确实诱人
路垚成交,乔探长。不过事先声明,工作时间得弹性,加班费另算,影响我姐休息不行。还有
他指了指那台唱片机
路垚我这唱片机机不太好了,你给我换一台英国进口的。
乔楚生额角青筋跳了一下强忍着没发作
乔楚生行
乔楚生转向阮婷玉。阮婷玉一直安静地站在吧台边,小口喝着水,仿佛他们的交易与她无关。她放下水杯,目光平静地迎上乔楚生询问的眼神。
乔楚生阮小姐,令弟在破案上确有天赋。这份工作,能让他那点歪才用到正途,也算物尽其用
阮婷玉的目光扫过书桌上那份聘书,又落回路垚那拿起报纸,研究唱片机兴奋的脸上
她沉默了几秒,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羊绒大衣和手提包。
阮婷玉他的事,他自己负责
阮婷玉每个月记得把房租付给我
她拉开门,高跟鞋敲击着木楼梯,声音清脆而规律地远去。
路垚对着乔楚生摊手
路垚你看,我们姐弟俩还是有共同点的
乔楚生看着阮婷玉消失的背影,又看看眼前这个穿着睡衣,看报纸研究英国唱片机的路三少爷
心里那点关于军政世家贵公子的认知再次被刷新下限。他捏了捏眉心,感觉这探长当得,心累程度不亚于和帮派火拼。
乔楚生别磨蹭了,跟我去巡捕房!钱贵的嘴,今天必须撬开!
路垚等我五分钟
楼下,阮婷玉刚走出石库门,清晨微凉的空气让她拢了拢大衣领口。她微微侧头,似乎听到了二楼隐约传来的、路垚翻找衣服的轻微动静。她拦下一辆路过的出租车,报出了工部局医院的地址。
二楼公寓里,路垚很快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细格纹西装三件套,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喷了点淡淡的古龙水。乔楚生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看着他这副“孔雀开屏”的模样
乔楚生啧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拍门声
白幼宁路垚!路三土!开门!出大事了!
白幼宁太诡异了!楚生哥是不是在你这儿?快开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