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剑心摸着后脑勺,混元珠在掌心微微发烫:“等出了归墟,有个事儿我一直没弄明白——道教的人族总部到底在哪儿?总不能真就靠咱们几个瞎折腾吧?”
凌渊屈指敲了下他的额头,语气带着点无奈:“忘性这么大?咱们从万流宗逃出来那会儿,不是特意绕路去了趟北境?”他看向青衫老道,“老道你也该有印象,你当年收徒传法的据点,不就是从那儿分出来的?”
“玄月楼?”青衫老道捻着胡须,眉头微蹙,“那地方确实是道教在北境的重要据点,楼里藏着不少历代传下来的典籍和法器,当年我确实在那儿待过三年。”他摇了摇头,“但要说总部,倒也算不上。玄月楼更像是个中转站,负责协调北境各道观的动向。”
“那真正的总部呢?”凌尘好奇地问,小手扒着凌渊的肩膀晃了晃。
“道教当年鼎盛时,分支遍布三界。”老道叹了口气,拐杖在地上画出几个模糊的印记,“除了北境的玄月楼,南疆有负责看管巫蛊禁术的‘镇邪司’,东海有镇守海眼的‘观澜台’,连西域沙漠里都有个专研星象的‘观星阁’。”
他顿了顿,眼神沉了沉:“只是后来战乱不断,加上天庭有意打压,很多据点要么被毁,要么就隐匿起来,断了联系。如今能确认还在运作的,怕是只剩玄月楼和几个偏远山区的小道观了。”
沈剑心的父亲突然开口:“玄月楼虽不是总部,却握着各分支的联络符。当年我守陈塘关时,曾和玄月楼的楼主打过交道,那人虽看着文弱,却有股硬气,说不定能帮咱们联系上其他据点。”
“那就先去玄月楼。”凌渊拍板道,“不管怎么说,总得先找到自己人。不然建国的事,真成了咱们几个的空想。”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哼了一声:“管他什么楼什么阁,敢不帮忙,俺老孙一棒子掀了便是!”
青衫老道瞪了他一眼:“少惹事。玄月楼的楼主是我师兄的徒孙,论辈分得叫我一声太师父,多少得给点面子。”他捋着胡须笑起来,“不过真要是不给面子……”
“那就连你一起揍!”孙悟空接话接得飞快,逗得凌尘“咯咯”直笑。
沈剑心握紧混元珠,眼里闪着光:“不管总部在哪儿,只要能找到同伴就好。等建好了国,说不定那些隐匿的据点,都会主动来找咱们呢?”
他父亲拍了拍他的背:“说得好。只要咱们把陈塘关的根基扎稳了,不怕没人来。”
一行人说着,脚下的阶梯开始微微震动,归墟最深处的灰白渐渐褪去,前方透出光亮——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凌渊的脚步突然停住,混沌气在指尖轻轻震颤:“说到制度,那巫族又是怎么回事?”他看向青衫老道,眼神里带着疑惑,“他们崛起得极快,听说如今行事带着股霸道,像是要把三界都纳入掌控——这作风,倒有点像古籍里提过的‘以力驭世’,却又比那套更有章法。”
“巫族啊……”青衫老道咂了咂嘴,拐杖在地上画出个歪歪扭扭的图腾,“他们走了条和天庭完全相反的路。”
“相反的路?”沈剑心凑过来,“不是说天道限制各族不得妄动干戈吗?他们怎么敢明目张胆地开战、屠城?”
“天道限制的是‘无序的破坏’,可没说不能‘有序的扩张’。”老道冷笑一声,“巫族早年吃过分裂的亏,后来出了个狠角色,把散落在各地的部落拧成了一股绳。他们不搞天庭那套层级森严的分封,反而讲究‘以能定职’——谁能打、谁能治、谁能搞出好东西,谁就有话语权。”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就像……一群人合力造了辆战车,谁力气大就去拉车,谁眼神好就去掌舵,谁懂修补就备着工具。车跑起来了,自然要抢更宽的路、更多的草料——这就是他们的‘道’。”
“那和妖族开战、屠陈塘关……”凌渊的声音沉了下去,“就是抢路?”
“是,也不全是。”老道叹了口气,“他们觉得妖族守着十万大山太碍事,觉得人族在陈塘关的驻军是威胁,便干脆用最直接的方式扫清障碍。你说的‘霸道’,其实是他们的‘效率’——在他们眼里,犹豫和仁慈才是对族群最大的伤害。”
凌尘听得眼睛发直:“可杀人是不对的呀……”
“对巫族而言,‘对不对’要看是不是‘对族群有利’。”老道摸了摸他的头,“他们的制度确实比封建那套灵活,思想也更统一——所有人都盯着‘让巫族更强’这一个目标,自然能在短时间内冲到鼎盛。”
“那天道不管吗?”沈剑心的父亲皱眉,玄甲上的寒气似乎重了些,“他们这么折腾,就不怕触怒天威?”
“天道就像个看门人。”老道望着远处的山峦,语气意味深长,“只要你不拆他的门,不在院子里放火,他才不管你是走路还是跑、是用脚还是用车。巫族的扩张有章法、有目标,看似霸道,却没真正撕破三界的根基——至少现在还没有。”
他突然话锋一转,拐杖重重一顿:“但也别觉得他们有多厉害。战车跑得太快,容易散架;所有人都盯着前方,就容易忽略车轮下的裂痕。他们和妖族开战耗了太多元气,陈塘关大屠杀又结下了死仇,如今看着鼎盛,其实内里的隐患,比天庭那座塔还多。”
凌渊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咱们在陈塘关立国,要防的可不止天庭。”老道的眼神亮起来,“巫族的战车迟早会碾到这儿来,到时候就看是他们的车先散架,还是咱们的墙先立稳了。”
说话间,前方的地平线上已经能看到陈塘关的轮廓——断壁残垣在夕阳下像一头伏卧的巨兽,虽伤痕累累,却仍透着股不屈的气势。
沈剑心握紧了混元珠,突然开口:“不管是天庭的塔,还是巫族的车,咱们只管把自己的国建好。他们要是敢来拆,我就用这珠子,给他们好好上一课。”
他父亲拍了拍他的肩,玄甲碰撞的脆响里,带着几分欣慰:“好小子,这股劲对了。”
凌渊望着陈塘关方向的残云,指尖的混沌气微微波动:“巫族的路数,确实像从老法子里钻出来的新门道。说他们是从封建往另一种路子上靠,倒也贴切——不再单靠血脉分封,反而看重谁能抢来更多地盘、谁能攒下更多资源,这股子劲头,比天庭那套死气沉沉的规矩要凶得多。”
“妖族最清楚这滋味。”青衫老道的拐杖在地上碾过一块碎石,“十万大山的西麓早就被巫族占了,他们不光抢地盘,还逼着妖族的部落给他们挖矿、驯兽,说是‘以物换存’,其实跟抢没两样。”
沈剑心皱紧眉:“妖族就任由他们欺负?”
“打不过。”老道摇头,“巫族的战阵是新练的,法器是新造的,连底下的族人都憋着股‘要出头’的狠劲。妖族呢?还是老样子,各个山头各管一摊,平时争地盘比谁都凶,真到了要联手的时候,反而互相猜忌。”他忽然冷笑,“就像一群守着自家院子的狐狸,看着邻居家被狼群占了,还在琢磨着能不能偷点狼吃剩下的肉,没想着赶紧把篱笆扎紧。”
“那他们就快完了?”凌尘小声问。
“未必。”凌渊接过话,“妖族里藏着不少活了上万年的老东西,这些家伙精得很,现在不吭声,未必是怕了,可能是在等。等巫族的战车跑得太急,露出破绽的时候——毕竟,狼把邻居家抢光了,下一个就该盯着自家院子了。”
他看向沈剑心:“这也是咱们得尽快把陈塘关立起来的原因。巫族盯着妖族,天庭盯着咱们,三界就像个翻倒的棋盘,谁先稳住阵脚,谁才有资格说规矩。”
沈剑心的父亲突然开口:“当年我守陈塘关时,曾见过巫族的使者。那时候他们还只是个小部落,使者递上来的文书上,盖的是个歪歪扭扭的兽骨印。如今听说他们的印信,已经换成了玄铁铸就的狼头徽——这徽记,在北境的商道上比天庭的玉印还好使。”
“因为他们手里有货,有刀。”老道总结道,“货能让人动心,刀能让人听话。这套法子,比天庭喊‘天道昭昭’要实在,也更吓人。”
说话间,一阵风从残关方向吹来,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沈剑心攥紧了混元珠,突然觉得那股金银两色的光流里,多了几分沉甸甸的分量。
“不管他们是什么路子。”他抬头看向众人,眼里的光很亮,“陈塘关是咱们的地方。他们敢来,我就用这珠子,让他们知道什么叫过界的代价。”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突然咧嘴笑了:“早该这样。管他什么巫什么妖,敢挡路,一棒子抡过去就是。”
凌渊抱着凌尘,望着残关的轮廓,轻轻“嗯”了一声。夕阳最后一缕光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像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盘算。
凌渊停下脚步,指尖在虚空划出陈塘关的地势图:“把国都定在这,等于把刀尖顶在巫族的眼皮子底下。”
青衫老道敲了敲拐杖:“当年天庭把中枢设在九重天,图的是高枕无忧,结果关起门来内斗。陈塘关这地方,左手按着人族腹地,右手抵着巫族的东境,背后还能勾连妖族的残部——看着险,其实是块逼着人醒着干活的地。”
“可太扎眼了。”沈剑心望着残垣断壁,“巫族刚在这屠过城,咱们在这儿立都,不是明着跟他们叫板?”
“不叫板,就得等着他们把刀架到脖子上。”凌渊指尖的混沌气凝成长剑的形状,“陈塘关的血还没干,正好让所有人记着疼。把国都放这,是告诉人族: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告诉妖族:再看热闹,下一个被屠的就是你们的山头;告诉巫族——”
他忽然收了气劲,混沌剑消散在风里:“——咱们敢站在他们最得意的地方,就敢掀了他们的摊子。”
凌尘拽了拽凌渊的衣袖:“可这儿破成这样……”
“破才好。”老道笑了,“从废墟里建起的城,每一块砖都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天庭的琼楼玉宇是好看,可根基早被蛀空了。陈塘关这地方,地基里埋着的是死士的骨头,垒起来的,只会是比九重天更结实的墙。”
他顿了顿,拐杖指向西南:“而且别忘了,巫族的粮草道,就从陈塘关西侧的峡谷过。咱们在这扎下根,等于掐住了他们往人族腹地伸手的脖子——他们要是识相,就得乖乖坐下谈;要是不识相……”
老道没说完,但拐杖碾过地面的力道重了三分。风卷着残云掠过断墙,仿佛有无数战死的魂灵在低声应和。
“接下来,该去玄月楼了。”沈剑心握紧混元珠,光团的暖意顺着掌心传到心里,“既然道教还有分支在运作,总得去认认门。不然建国的事,真成了咱们几个瞎琢磨。”
他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玄甲在夕阳下泛着冷光:“玄月楼的楼主姓秦,当年我守关时,他曾送过一批疗伤的丹药过来,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只是这些年天庭盯得紧,不知道他那性子改了没。”
“改不改都得去。”青衫老道把拐杖往肩上一扛,倒像是个要去赴宴的老头,“好歹我也是他太师父辈的,他总不能把我这把老骨头扔在关外喝风。”
凌渊抱着凌尘,目光扫过陈塘关的残垣:“我先带凌尘在附近找个隐蔽的地方落脚,把这孩子安顿好。你们去玄月楼,尽量别起冲突——现在咱们最缺的是时间,不是仇家。”
“放心。”沈剑心笑了笑,捡起地上的断剑别在腰间,“我爹跟着呢,真要动手,也得看他老人家答不答应。”
他父亲挑眉:“臭小子,合着我是你的保镖?”嘴上这么说,脚步却往沈剑心身边靠了靠,玄甲的缝隙里透出的气息,比归墟里温和了太多。
孙悟空突然蹦到前面,金箍棒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火星:“走了走了,早去早回。等你们认完门,俺老孙还等着去陈塘关废墟里找找,有没有当年留下的好酒呢。”
一行人在岔路口分了手,凌渊抱着凌尘往密林深处走去,沈剑心则跟着父亲和老道,朝着北境的方向迈开步子。夕阳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断剑的轮廓和玄甲的棱角在地上交错,倒像是一幅刚画好的战图。
“对了爹,”沈剑心突然想起什么,“玄月楼里,会不会有你当年的消息?”
他父亲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声音轻了些:“或许有吧。毕竟当年我消失后,第一个发告示找我的,就是玄月楼。”
青衫老道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震起几片尘土,他望着北境的方向,眉头拧成个疙瘩:“你们当我真老糊涂了?立国这事儿,从念头冒出来的那一刻起,就是捅马蜂窝。”
“天庭不会坐视咱们另立门户,巫族更容不得眼皮子底下冒出个新势力。”他的声音沉得像块石头,“说白了,咱们在陈塘关竖起旗杆的那天,就是给三界递了战书——告诉他们,这地方有群不服管的人,要自己定规矩了。”
沈剑心的父亲握住玄甲的护手,指节泛白:“老道说得没错。当年我守关时,就因为拒了天庭要征调粮草的命令,西王母的青鸟信使三天两头往关里飞,明着是‘问询’,暗地里的刀早就磨好了。如今咱们要干的事,比那时候出格十倍。”
“那……”沈剑心攥紧混元珠,光团的暖意也压不住心里的发沉,“咱们还建吗?”
“建!怎么不建?”老道突然提高声音,拐杖往地上又敲了敲,“就是因为难,才要干!天庭把道教捆在封建的烂泥潭里,巫族用新规矩当刀抢地盘——这三界早就该有第三种活法了!”
他看着沈剑心,眼里的光像点着的灯:“咱们建的国,既不搞天庭那套层级压迫,也不学巫族用抢来的东西堆根基。就凭着陈塘关剩下的活人,凭着手里的混元珠,凭着心里那点‘人该自己做主’的念想,硬生生造出个样子来。”
“哪怕明天就有人打过来?”凌渊不知何时折了回来,怀里的凌尘已经睡着了,呼吸轻轻的。
“哪怕明天就开战。”老道的声音斩钉截铁,“总好过窝窝囊囊地等着被人分了肉。再说了——”他忽然笑了,皱纹里挤出点狡黠,“真要打起来,咱们手里有混元珠,有守过陈塘关的将军,还有只敢自称‘齐天大圣’的猴子,未必就输。”
孙悟空在旁边听见了,金箍棒“哐当”往地上一杵:“谁说俺只敢自称?当年凌霄殿都掀过,还怕他们不成?”
沈剑心望着父亲,见他点了点头,玄甲的缝隙里透出股稳当的气息。他突然挺直腰板,断剑在手里转了个圈:“那就建。宣战就宣战,反正从归墟里爬出来的人,早就不怕死了。”
老道哈哈大笑,拐杖往北境的方向一指:“走,先去玄月楼搬救兵。等把人凑齐了,咱们就回陈塘关——给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好好演场大戏。”
风卷着他们的脚步声往前去,远处的云层里似乎藏着无数双眼睛,但这一行人走得很稳,像是早就把“宣战”这两个字,刻进了脚下的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