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演绎者一幅惊心动魄的景象,黄沙横飞,狂风大作,如同冒着寒光的刀刃,无情地吹挂着岩壁,沙沙作响,仿佛要在上面刮下一层皮一样。
而洞内,玖曜百无聊赖地靠坐在石壁上,指尖偶尔轻拂过玄黑色的衣裙,将沾染的尘埃拍落。而在这静谧的空间里,她的声音淡漠而又平静:“将我困在你那幻境之中,还冲我叫喊什么‘妖孽去死’,自己找打还怪我?”
气氛霎时变的剑拔弩张起来,仿佛又要上演刚才那幕单方面碾压的景象。风啸和小八见此,紧张地劝和坐在两边的浅容和玖曜,生怕他俩一个不高兴又要打开了。
“要不……浅容哥哥你说一下为什么要把玖曜姐姐困住吧?”小八试探出声,提供给二人一个解决方案,毕竟他俩误会就发生在这儿了。
浅容垂下眼,似是在思量小八那话里的道理。片刻后,他缓缓抬起头,迎上了那道漆黑如永夜般的眼神:“我看到你身上妖气缠身,并且……”
“我感受到你身上,有股很熟悉的气息,来自于……”
“金—翅—雕”
这三个字,在风啸识海里猛然炸开,他死也忘不了,将他们兄弟几个逼至绝境,还让他们死过一次的罪魁祸首,正是那该死的畜生——金翅雕!!
风啸不可置信地后移了半步,眼神复杂,带上了分疏离与仇视,他死也不会忘记金翅雕,以及他的那些残留党羽对他们所做的一切。而眼下,一个活脱脱的残党,就在他眼前!
小八似乎是注意到风啸听到这番话语后的应激反应,他顾不得浅容的伤势,小跑上去握住了风啸那只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的右手,试图将风啸心中的不安与排斥驱散。
“你…你真的是…金翅雕的手下?!”
谁都没有注意到风啸身边的空气因他近乎疯狂的情绪而扭曲,呈现出数道仿佛能搅碎一切,撕碎万物的风痕。
“是又怎么样?”玖曜不屑的语气响起,点燃了风啸眼中的那一团强烈的烈火。下一瞬,风啸挣脱开小八的双手,凝聚出无数道高速旋转的淡紫色风刃袭向玖曜。
而玖曜却是连眼都没眨,她头顶那玄黑色的葫芦微微一亮,逼近的风刃便被彻底崩碎。这一幕让浅容都感到了强烈的不可思议:“她的力量,怎竞如此驳杂而强大?方才那一切,只是她不及十分之一的法力吗?”
想到这儿,浅容不免感到一阵后怕,他有些庆幸,又有些担忧,风啸和她对上,真的能成功吗?
浅容来不及细想,他和小八脚下突然就冒出两团风卷,下一秒,二人就被带离战场,只留下风啸和玖曜在原地拼搏。
二人刚被带到安全距离,风啸立即结出一道手印,在玖曜脚下生出一片比方才困住玖曜更为惊悚、更为强烈的飓风,这次他势必不会让她逃出了!
“哥哥,不要!别打架呀!”小八嘶声喊着,拼命想要冲上前去,可却徒劳无功。风啸凝聚的风团如铁链般禁锢着他,将他牢牢锁在原地,动弹不得丝毫距离。显然,这一次,风啸是动了真格,毫不留情。
风啸死死注视着飓风之间那不断闪过的玄黑色身影,脑海中不断构想着下一步对手每时每刻可能会采取的行动。
玖曜似乎找到了办法,飓风看似将她困住,却也为她创造了机会。飓风中心凭空浮现出无数柄由诡异妖气凝聚而成的利剑,如同高速飞驰的雄鹰一般借着风力,从淡紫色的风息中骤然冲向四周。如果被一柄击上,后果不堪设想,哪怕金刚不坏之身的三娃来,都只能勉强保证不会被卸下一只胳膊。
见此,风啸连忙变换手势,周身淡紫色的风灵之力狂涌,在他身前瞬间构筑起一道道急速旋转、厚重凝实的深紫色风墙。风墙之中,无数细小的风刃如同绞盘般切割着空气,试图瓦解剑雨的攻势。
嗤嗤嗤嗤——!
金属击打硬物的声音响彻整个山洞,石壁上弥漫的石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露出了数把深深嵌进墙体、只留下剑柄的的利剑。
黑色剑洪不可阻挡地撞上风墙,发出刺耳至极的摩擦与碎裂声!前排的黑暗之剑被狂暴的风刃绞碎,但后续的剑流仿佛无穷无尽,前赴后继!风墙剧烈震颤,明灭不定。一道道裂痕爬上风墙,发出清脆的崩裂声。
但好在,剑流终于在风墙彻底崩碎前停了下来,感受到攻势减弱的风啸,调动体内的风灵之力,将风墙上的剑雨猛地甩向一旁。
“这风之力”
在风啸竭力抵挡攻击之时,他无心应付控制飓风所需的力量,不慎露出了破绽。玖曜看准时机,直接破除了困住她的强风。
“看来,你也不简单呢”玖曜看向目呲欲裂的风啸。那围绕在他身边的风息,显现出一丝不该属于他的、诡谲而又阴暗的魔气。
“我们都为他做过事啊,呵呵,真有意思”玖曜意外地看向对面的风啸,她清楚地感受到:这魔气,与她体内那份妖气同宗同源,甚至比她还要强上几分。
“闭嘴!别提那混蛋!”风啸近乎是咆哮地喊出这句话,又瞬间变换手势。将场上逸散的风息收回,又以他为中心,瞬间迸发出强大的浅紫色风刃,将嵌进石壁的利剑拔出,仿佛有无数双手抓持着,全部攻向召唤出这些利剑的主人。
玖曜缓缓抬起左手臂,她头顶的黑色葫芦中逸散出一抹乌气,钻进了她那块不怎么起眼的手环。下一秒,手环浮现出夹杂着淡淡金光的暗金色流光。
“落日九耀!”
下一瞬,九颗蕴含着极致毁灭能量的黑暗光球从手环的的光冕中涌出,如同九颗坠落的死亡星辰,环绕着诡异的轨迹,搅动空间,从不同方向,强势而又霸道地将剑洪瞬间轰退。
风啸刚想调动体内的全部风灵之力,与玖曜做最后的拼杀之时,一道玄黑色身影快速闪过他身后,几乎是一瞬间,风啸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啪——!
风啸应声倒地,连同困住小八和浅容的风团也瞬间消散。
“哥哥!哥哥你没事吧?!”刚脱身的小八立马冲到风啸跟前,惊慌地摇了摇风啸的身体。
“放心吧小弟弟,他只是睡着了,没事的”玖曜伸了个懒腰,继续躺回她刚才的位置:“别在我想休息的时候硬要来打架”
意识刚恢复清醒的风啸,刚想调动风息的时候,小八激动地抱住了他:“哥哥不要!不要这样……”
“行了,我是金翅雕的手下又怎样,我一定要忠诚吗?”玖曜平淡地说完这句话,不顾其他三人疑惑的目光,继续说了下去:“你也是为金翅雕做过事的,难道你就一定忠诚吗?”
“什么意思?”风啸语气冷淡,完全不像一开始的那样温和。
“我有计划,你也不用知道,知道这件事就行”玖曜话锋一转,好奇起了风啸刚才的怪异:“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我从未在金翅雕那听到过你的一丝消息?”
风啸完全不相信玖曜所说的话,他已经见识过金翅雕那帮人到底有那么谎话连篇,让他信任,简直痴心妄想。
“我怎么相信你?”玖曜听到这话后,嗤笑一声,“如果我真的是那种人,刚才只会下死手”
风啸暂时将疑心放下,转而去考虑自己是否应该坦白自己的身份。
不对!对一群来路不明的家伙坦白自己的一切?身边这个小八倒看上去单纯,但这样的人内心有多肮脏谁也不知道,现在他除了自己,谁都无法做到完全信任。
“哎呀,你们怎么就在那干坐着呢”浅容活动了下刚恢复的身体,站起身走至众人面前:“不如我先来吧”
“我,浅容,葫芦兄弟中的……第八子!”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仿佛一块重达数吨的岩石,自万米高空下落,轰然炸响在他们的识海里!
“怎么可能!!”风啸所有的戒备、猜疑、不安瞬间被这番颠覆他认知的言论取代。他甚至想过他们是同他一样,流落在外不被世人所知晓的其他葫芦,却从未想到过这种逆反天罡,违背天道的惊奇言论!
“你们不信?”浅容转念一想,那倒也是,毕竟世人只知葫芦七兄弟,这第八子,鲜有人知。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一口气讲完自己的经历。他省去了些无足轻重的过程,只保留了最为关键的信息,比如他是如何出生(被妖精收养),又是如何与他那七个哥哥相遇,最后改邪归正,走上正轨。
“这下,你们相信了吧?”浅容咽了口口水,试图将喉头的那份干渴压下几分。
“浅容哥哥,小八还是不信……”躲在风啸身边的小八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在风啸眼神鼓励下,讲述起了他的疑虑。
“如果浅容哥哥是八娃,那小八是谁呀……”
这番话无异于告诉在场的所有人,这个默默无闻、胆小怕事、一直躲在他人背后的小孩,也是蕴含神力的葫芦之子。
浅容忽的想到什么,猛然望向另外两人:“莫非你俩也是……”
这…这也太离谱了,加上自己,现在一共有四个八娃,可为何他们从未听说过彼此?
“不管你信不信,我们三个也是葫芦中的第八子”观察到另外两人的反应,玖曜大抵也猜到了。只是还是不知因何来到这山洞,又为何会与这三个“自己”齐聚在此。
风啸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试图寻找到他们眼里的谎言与欺骗。
“小八说的是真的,哥哥不信小八吗…”风啸看向眼神委屈的小八,只用了一秒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新的问题接踵而至,如果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那又是什么把他们带到这里的,风啸绞尽脑汁,还是未能找到答案:“那我们怎么会在这,不应该都在各自的世界里吗?”
“不清楚,但可以明白的是,这个世界,像是我们的世界缝合而成的,更像是专门为我们创造的”玖曜指尖摩挲着从石缝吹进来的沙砾:“这种恶劣环境,感觉就像绝途沙漠”
“绝途沙漠?”浅容仔细找寻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可就是没能找到有关绝途沙漠的一点信息。
玖曜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就是我和那帮所谓‘哥哥’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玖曜立马闭上了嘴,不再透露有关自己的一丁点儿事情。
“她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风啸暗想着,决心要彻底了解这个冷面无情、性格古怪多变的少女。
“现在外面沙尘暴那么猛烈,要走也走不了,不如我们先聊会儿?”风啸一反常态,直接提起了他最不愿涉及的领域——社交。
自己哥哥的提议,小八自然是双手赞成的,他还劝说玖曜和浅容一起加入这个话题。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对了,我还有俩个弟弟没给你们介绍”浅容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总不能把九弟十弟落下吧。
于是众人在生无可恋地听完浅容吹嘘他的那俩弟弟有多么可爱多么厉害多么优秀后,都在强忍着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浅容介绍自己有一百字的话,那他介绍那俩弟弟就有一万字!)
“有一回啊,我……”风啸见他还要说下去,急忙挥手打断,不然再说下去他真的要吐了!
“好了好了,我们知道了,换小八来吧”
就在那一刻,小八脸上的笑容像是被风吹散的烟雾,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恐惧与慌乱。
风啸拍了拍小八的肩膀,温和的眼神无声鼓励着小八,缓解了他那紧张的情绪。
“我…我听哥哥们说,我是在那只大鸟被打走后才开始记事的,本来我还有九个月才会破壳,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提前了…”
简短而又含蓄,小八在说完后急忙躲回风啸背后,也是奇怪,按理说他已经认识了三人,也不至于害怕成这样吧?还是说孩子在家长面前表现都会有种紧张感?
风啸安慰完发抖的小八后,目光直指玖曜:“你呢?”
“无可奉告!”
玖曜淡淡瞥了他一眼,便不再搭理他们任何人。那段被兄弟排斥忽视,坐在冷板凳上看着那一家子温馨和睦,而她自己却只能缩在床榻上被那所谓的亲情隔绝的童年,屈辱不堪,毫无价值,与垃圾无异!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说,那算了吧”风啸没有死缠烂打,他也知道这样无用,与其做无用功,倒不如换一种办法。
“我自出生起,就在暗不见光的岩壁里,不被世人所知,也不被其他兄弟知晓,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
“后来,金翅雕发现了我的存在,他用蚀魂秘法将我控制,让我与我的兄弟为敌,我还间接害死了……我的大哥…三哥…四哥…”
“为了赎罪,我…亲手了结了自己…”
“可没想到,金翅雕的手下找到了我,他们想东施效颦,再次将我控制,但最后,死去的六哥不知用什么办法再次回到现实,帮我摆脱了控制,让我复活。所以,我也算是死过一次了…”
风啸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静,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旧事,以此压抑住内心随时可能决堤的情绪,好不让自己情绪再次失守。
而他并不打算用谎言来掩人耳目,那样毫无意义,还可能会引发某些意想不到的波折。尤其是面对她——那个表面坚韧如钢,内心却或许藏着柔软一角的少女。他明白,真话才是最锋利的武器,而她那被隐藏起来的过往,或许正等待着这样一个契机,被她吐露而出。
“哥哥……”风啸转过头,看向小八那微微蹙起的眉头,眼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好奇,目光在小八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想要从那紧锁的眉宇间探寻出什么。
小八垂下眼帘,心中满是酸涩与无奈,声音细若蚊呐般呢喃道:“要是小八能为哥哥做些什么就好了……”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泛起微光,似有泪意在深处悄然酝酿。
“谢谢小八,有小八真好”这一句,虽简短而质朴,却胜过千言万语的赘述,直击灵魂深处最柔软的角落。
“都说了,那我要是不说,不就不合群了?”玖曜终于将视线偏向三人,她踌躇了很久,似是在想从何而讲起。
“我…背叛了我的兄弟们”
她不给三人细想、震惊、询问的时间,快速而简短地讲述了一遍自己的童年,又着重介绍了自己是如何被金翅雕“拯救”,如何报复她的哥哥们!
接着,她还阐述了那所谓“拯救”的背后,不过是操控与利用!她在金翅雕眼里不过是一颗随时都可以利用完后抛弃的棋子!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将那段话倾泻而出,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中硬生生挤出来的。然而,当她决绝地表示自己根本不稀恋那些所谓的亲情时,却刻意避开了那个未曾被提及到的自己——那个每晚蜷缩在房间,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低语,幻想着终有一天能触碰到那些看似遥不可及的温暖与亲情。可最后,事实都如冰冷的潮水般涌来,无情地冲散了她的自我安慰,让那些脆弱的谎言支离破碎。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罪该万死?”她自嘲般地吐出这一句,便偏过头独自消化情绪。
山洞内陷入一片死寂。她虽早已在心底预演过无数遍,可当那些不堪的往事真正从唇间溢出时,却依旧像撕开了一道陈旧的伤疤,鲜血淋漓。痛楚和苦涩翻涌而来,将她吞没。
“你…没错,只是方式错了”
“我虽没亲身经历过你的痛苦,但我大概明白,那种不被认可的感受,我和你一样,也曾不被认可,但死过一次后,我才知道一定有办法能比背叛或仇视更好”风啸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离开金翅雕吧,跟着他你不会得到任何东西,反而会失去更多”
“……”
风啸见到玖曜沉默下来,显然是听进去了,便不再劝说,转而看了眼洞外停息下来的黄沙:“我们走吧,呆在这终归不是办法”
四心各异,却在这未知的世界里因某种联系而向彼此靠拢了些。迎接他们的,究竟是希望,还是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