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一把揪住了桑博的后脖颈,抓住了想要逃跑的他。
随后看向娜塔莎,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对她轻轻颔首。
“这位医生小姐,我们的确找你有事相商,方便的话,借一步说话。”
娜塔莎把手里的最后一圈纱布固定好,又叮嘱了两句,这才转身看向二人。
那名旷工一看娜塔莎有客人要招待,赶忙告辞离去。
空旷的医馆里只余下了站立的四人,云昭把背后漂浮着的风球缓缓靠近地面,将里面的三人轻轻放置于地面,给桑博使了个眼色。
桑博只能苦着一张脸,任劳任怨地把三人轻手轻脚放到病床上。
云昭看向正在打量他们的娜塔莎,声音平淡地发问:“这位医生小姐,我们想要了解一些有关贝洛伯格的往事,还请你能为我解惑。”
语气周到又客气,但言辞之间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娜塔莎微微眯起眼睛,她的出身也算得上优越,见过上城区的那些高层,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比起那些纸醉金迷养出来的高层要更有魄力,甚至隐约胜过那位前任大守护者。
是个难缠的家伙。
这样的人往往深居高位,手中权势不低,做事雷厉风行,习惯了说一不二,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但这些可吓不倒她,她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招呼着二人坐下。
云枫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这是他们彼此养成的一种默契。
当云昭开口谈判时,云枫就会自动保持缄默,默默站在云昭身边,用他那双清冷如寒渊的眼睛盯着对面的谈判方,站位的撑腰意味不言而喻。
尽管以云昭的实力和身份,根本用不着他来撑腰。
但是做与不做本就不能一概而论。
作为挚友,作为知己,他为自己的好友撑腰,那是他作为朋友的心意。
云昭也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
那种不带有任何目的性的好意,对云昭来说其实很难得,这其中也有他个人的原因在内。
多年的一人漂泊让他养成了清冷淡漠的性子,与许多人的关系都不算热络,更有人碍于他的态度敬而远之,因他的实力瞻前顾后,这也导致他身边能够交集的人并不多。
而真正能与他有所交集的都是各大势力中真正有身份、有话语权的人。
这也让云昭的生活圈子很干净,干净到不会出现哪怕任何一个“垃圾”。
他需要的同伴必须有与他并肩前行的能力,他曾经走的路太过艰难,没有能力的人只会成为那条路上的基石,尽管……最后面对的依旧是空无的死寂。
他身边的同伴都是各行各业的天才。
他们或是天生的战士,或是行走在人类前沿的高智商分子,或是有着异于常人的能力。
无论他们心中的那份意志是否坚定,单从能力方面而言,他们不会成为战场上的拖累,也不会成为害死同伴的帮凶。
这是云昭交友的底线。
弱小的人只会拖累身边的同伴,懦弱的人只会成为刺向你后背的尖刀,他不需要这样的同行者,也不喜欢那些高层间的勾心斗角。
这也注定他身边不会有什么特别真心的朋友,也不会有能够长久相伴的旅伴。
丹枫是个例外,是个明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却主动凑上来的怪人。
相处中,他发现两人极为相似,只是丹枫比他多一份人性。
丹枫在这世间有更多在意的东西,不是漂泊无依的浮萍。
而自己,回望身后早已没了来时路。
对于丹枫,他在云昭心中的地位很特殊,既是挚友,也是浮木。
是他在宇宙中遇见的第一个主动愿意与他接触,并且不为他的冰冷而退缩的人。
哪怕他的一些言论看似与很多人的理念相悖,甚至显得那般离经叛道。
放在其他地方,那妥妥是高度危险的不确定分子,是绝对要被严密监控且高度警惕的存在。
然而,也不知道这家伙是真的自大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一个有几分实力,但在云昭眼中远远不够看的小少年,就敢直接在他面前“贴脸开大”地问——“你并不为他们而悲伤,那你在为什么悲伤呢?你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什么吗?”
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纯粹的好奇。
那一瞬间,云昭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痕,多年漂流养成的伪装习惯,让他一时间都忘了自己其实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他的世界早已虚无一片,这一路行来,所铭记的一切都是他人的人生,万般精彩也与他无关。
可如今这少年问起,那些早已经随着时间逐渐模糊的画面又再次涌上心头。
他在为什么而悲伤?
是为了已经覆灭的世界,为了那些已经不可能再回来的同伴,还是为了望不见前路的自己……
他不知。
那时他问:“你不怕我?”
云昭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少年,眼睛像是无数个切面组成的宝石,璀璨又明亮,却带着一种无机质的死寂,好似里面是一片早已坍塌成虚无的废墟。
但当他看见这个少年的眼睛时,他就知道这个少年为什么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了。
或许不仅仅是因为他特殊的身份带来的自信,而是对同类的一种亲近。
少年眼中没有半丝悲伤,有的只是对战争带来的死亡的感慨和惋惜。
这也是一个冰冷的人。
这是云昭对丹枫的初印象。
也不知道是不是同类之间的彼此吸引,少年格外喜欢来找云昭,甚至在知道云昭的住处后主动上门。
一来二去,两人竟是愈发熟悉,也逐渐看见了彼此从不会对外人展露的、独属于他们自己的温柔。
丹枫对于外面世界的好奇,云昭便为他讲述自己在寰宇间漂流时所见证的种种奇闻。
云昭心情烦忧时,丹枫也能带来一些罗浮特有的玩意和一些只会在持明族流传的奇特物件,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泡上一壶香茗,摆上一盘棋局,两人便能安静地度过一个宁静的下午。
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在酒楼中举杯共饮,欣赏窗外的繁华景象,看那星槎划破天际拖曳出的流光。
两人都不是特别多话的人,品茶时,整个房间都弥漫着静谧的氛围,但两人都乐在其中,感受着这片刻宁静。
一如如今这般。
一人在那里侃侃而谈,另一人则安静地坐在一旁聆听。
娜塔莎似有察觉地挑了挑眉,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一阵,心中已有了猜测。
“关于你提到的星核,抱歉,我对此也知之甚少,除了知道它的存在外,再无其他。”
她的话语微顿:“但你们提到的有关这颗星球的变化……我确实有所了解。”
“大概10年前,一群天外来客突然出现在了贝洛伯格,我不知道他们跟大守护者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但这十年间,这个世界——也就是被你们称为雅利洛Ⅵ的这颗星球,的确迎来了新生。
人们不用再为了一口食物而殚精竭虑,也不用日日熬着那已经能看到头的日子。
你们现如今能看到的下城区景象,比起10年前已经好了太多。”
她缓缓讲述起这10年间发生的一切。
单看她的神态和言辞,也能看得出,她对于这番变化是乐意接受的。
说来也是,丰饶民虽然无恶不作,赐福的代价也相当高昂,但对于一个濒临崩溃的世界来说,那的确是救命稻草。
毕竟没有什么力量比丰饶更适合为一个濒死的世界播撒生机,丰饶的确是不二的选择。
且就现在的情况而言,丰饶似乎并没有对这里的人造成太大影响,大部分力量都作用于这颗星球本身,甚至没有改变他们的身体基因构造。
他们依旧保持着普通人的体魄,并没有受到丰饶神迹的波及。
能将丰饶的力量控制到如此地步,想来造成这一切的人在丰饶民中身份也不低。
云昭倒是没有贸然提出要解决这个大麻烦的提议,毕竟看现在这颗星球上的人的态度,明显是不认为这会带来祸患,且他们现在还要依靠这份力量为生。
他们作为外来者,既没有功绩也没有威信,贸然行动反而可能会惹来麻烦。
看来在这颗星球上的开拓行动还得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