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警察局的探视室里，章法奇穿着橙色的囚服，手腕上的镣铐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他隔着钢化玻璃看见妻子林美娟和儿子章勇安走进来时，原本挺直的脊背突然佝偻了几分。
"爸！"章勇安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玻璃前，二十二岁的年轻人眼眶通红，制服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崩掉了，露出剧烈起伏的锁骨，"我刚收到短信，我的公务员录取资格被驳回了！"
林美娟手里的保温饭盒"咣当"掉在地上，红烧肉的汤汁顺着地砖缝隙蔓延。她嘴唇颤抖着去摸儿子后背，却被猛地甩开。
"为什么啊？"章勇安把手机拍在通话台上，屏幕上的拒信通知刺得章法奇瞳孔收缩，"我笔试第三名！面试也通过了！就因为他们政审查到您——"他的声音突然劈裂，像被踩碎的冰面，"您知道我为这次考试准备了多少个通宵吗？"
章法奇看见儿子衬衫袖口磨出的毛边，那是伏案苦读时在桌沿反复摩擦的痕迹。他想起半年前在儿子书桌抽屉里看到的日程表，从清晨六点到午夜十二点，每个时段都用荧光笔填满了复习计划。
"勇安..."章法奇把手贴在玻璃上，指纹在冷硬的表面留下雾痕。他想说当初挪用淘淘公司那八百万动画专项基金时，正是看到儿子公务员报名表上需要填写的"家庭资产申报栏"。
审讯室的排风扇嗡嗡作响，章勇安突然抓起通话话筒砸向防爆玻璃。警察立即按住他的肩膀，年轻人却像被抽走脊椎般滑跪在地，额头抵着玻璃嘶吼："您毁了我的编制！我们导师说过，政审有问题的人连国企都进不去！"
林美娟终于哭出声来。她想起上周在菜市场，卖豆腐的老张突然不肯收她的钱，只说"你们家现在困难"。当时不明白，现在才知道全城都在传章法奇用动画投资款给儿子在新区买了婚房。
"我可以退钱！"章法奇突然拍打玻璃，手铐哗啦作响，"那套房子还没过户，我这就签退款协议！"他转向做笔录的警察，"麻烦联系经侦支队的王队，我要补充交代..."
章勇安却发出惨笑。他掏出另一部手机，屏幕上是省考论坛的页面，有人匿名发帖《某领导公子靠赃款备考，政审现场实录》。帖子配图赫然是他面试时站在人社局门口的照片，评论区已经盖起上千楼。
"来不及了爸。"年轻人把脸埋进掌心，泪水从指缝渗到警局的水磨石地面上，"我的名字已经进了失信系统，以后连信用卡都办不了..."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淘淘拎着公文包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两名检察官。她今天穿着正式的藏青色套装，胸前的动画协会徽章闪着微光。
"章总。"她将查封令复印件贴在玻璃上，"法院刚批准了我们的赔偿申请，您用公司资金购买的那套学区房，现在要作为赃物扣押了。"
章法奇看见儿子猛地抬头，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扑向淘淘："陶总监！那套房子写的是我妈名字，能不能..."
"根据《刑法》第六十四条。"淘淘后退半步，声音像她的高跟鞋一样清脆冰冷，"明知是违法犯罪所得仍予以窝藏的，构成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罪。"她目光扫过林美娟惨白的脸，"当然，这要看章太太是否知情。"
探视室的空气瞬间凝固。章法奇看见妻子踉跄着扶住墙，保温饭盒里的红烧肉正在地板上凝结出油花。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他们挤在动画学院宿舍吃泡面时，林美娟曾笑着说将来要让他做的动画登上央视。
"我认罪。"章法奇对着录音设备说，声音突然平静下来，"所有资金流向我都单独记了账，与我妻子无关。"他转向儿子，"勇安，你报的那个基层岗位...其实工资根本不够还房贷。"
警笛声由远及近，押解车到了。章勇安看着父亲被警察架起来，突然冲通话器喊："我们导师说可以推荐我去新加坡读研！"他的指甲在钢化玻璃上刮出刺耳声响，"您把留学保证金放哪了？"
章法奇的身影在走廊拐角顿了顿，没有回头。淘淘看着年轻人瘫软在地的背影，想起自己当初被拖欠工资时，也是这样抓着空荡荡的银行卡坐在公司门口。她轻轻关上了探视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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