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八点,艺术学院最大的阶梯教室《西方艺术史》。
初秋的阳光穿过高窗,一排排尘埃像金粉在空气里缓慢漂浮。
沈清禾抱着速写本,踮脚从后排往前找空位,耳侧碎发被光线照得几乎透明。她今天替室友林羡答“到”,心里打着小鼓——公共课老师出了名的鹰眼,上次抓代答直接扣了全寝室平时分。
前排靠窗,一只赤红的狐狸蜷在椅背,九条蓬松长尾垂下来,像九条柔软的绸带,尾尖一点银白,随呼吸轻轻起伏。
沈清禾眨眨眼,以为自己熬夜画稿花了眼。可那狐狸偏过头,琥珀色眼珠半弯,冲她懒洋洋地晃了下尾。
丁程鑫同学,这里没人。
旁边传来低笑。
声音带着一点磁性的沙哑,像午夜电台。
丁程鑫单手支颐,指节修长,食指转着一支黑色水笔。舞台妆没卸干净,眼尾残留一点亮片,在日光里碎成细小的星。
赤狐的精神体听见动静,尾巴“啪”地卷住椅背,像给沈清禾让出一条路。
沈清禾脸颊微热,低头道谢,抱着本子坐进去。身体擦过丁程鑫膝盖的刹那,一股极淡的暖香钻进鼻腔——是某种辛辣木质调,像雪地里突然折断的松枝。
她心跳乱了半拍,赶忙把速写本摊在桌面,假装专注画讲台上的石膏像,笔尖却在纸上游离。
丁程鑫侧眸,目光落在她睫毛投下的弧形阴影,又滑到她不自觉咬住的唇珠。
赤狐的尾巴悄悄伸过来,尾尖扫过沈清禾的腕骨,像试探,又像撒娇。
她指尖一抖,铅笔在纸上拖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
讲台上的老师清了清嗓,开始点名。
路人甲【老师】林羡。
沈清禾条件反射地举手。
沈清禾到!
老师抬眼,金丝镜框闪过冷光。
路人甲【老师】林羡?
空气瞬间凝固。
沈清禾喉咙发紧,指尖冰凉。就在这时,丁程鑫的笔“咔哒”一声轻响,赤狐尾尖在空气中画出一个极淡的银色符号。
沈清禾余光里,那符号像水纹一样荡开,老师的眼神恍惚了一瞬,低头在名册上勾了一笔。
路人甲【老师】嗯,到。
幻术完成。赤狐收回尾巴,懒洋洋地舔了舔前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沈清禾怔了两秒,偏头看向丁程鑫。
后者正单手托腮,唇角勾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
丁程鑫别紧张,老师老花眼。
热气擦过耳廓,沈清禾耳尖瞬间烧起来。她想道谢,却听他又补一句。
丁程鑫不过,欠我个人情。
尾音上挑,像狐狸甩尾。
课上到一半,阳光西斜,落在沈清禾的速写本上。纸面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潦草的赤狐,九条尾巴夸张地占据半页,旁边一行小字:【下次画我,要上色。】字迹锋利,像用钢笔匆匆勾的。
沈清禾一愣,转头看丁程鑫。
后者正低头记笔记,侧脸线条干净,睫毛在鼻梁处投下一道细线,好像根本没动过笔。赤狐的精神体却趴在桌面,尾巴尖卷着她的橡皮,得意地晃。
她忍不住弯唇,用铅笔在狐狸脑袋上加了三根倔强的呆毛。
赤狐眯眼,似乎很满意,尾巴悄悄缠住她的手腕,暖烘烘的,像一个小小的拥抱。
丁程鑫的笔停了停,目光落在自己被尾巴缠住的左手——幻术造物本该无实体,可他却清晰感觉到绒毛扫过皮肤的痒。
他眸色暗了一瞬,指尖微不可察地收紧。这只狐狸,比他先一步沦陷。
下课铃响,人潮涌动。沈清禾起身,速写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几张画稿散开。
丁程鑫弯腰去捡,指尖先一步碰到她画了一半的“蓝鲸托少女”。赤狐的尾巴扫过画纸,像好奇地打量同伴。
丁程鑫画得很好。
丁程鑫把画递给她,指尖在蓝鲸的尾巴上点了点。
丁程鑫如果是狐狸就更好了。
沈清禾抱紧画稿,小声道谢。丁程鑫直起身,赤狐跳上他肩头,九条尾巴流水般垂落,尾尖扫过他锁骨,像某种无声的催促。
他侧身让出路,却在沈清禾擦肩时,极轻地补了一句。
丁程鑫舞蹈系练功房,周三晚上七点。还人情的机会。
沈清禾回头,只看见赤狐尾巴消失在走廊拐角,像一簇跳动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