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十月的夜,总是带着点儿不肯凋落的暑气。
台风过境的前一晚,风把校园里的梧桐叶翻来覆去地搓洗,沙沙声里混着潮湿泥土味,听得人心里一阵阵发痒。
图书馆后侧的小音乐厅没有亮灯,只留走廊尽头一盏感应壁灯,昏黄得像被海水泡过的月亮,显得整个空间既静谧又透着一丝说不出的疏离感。
沈清禾抱着一摞干净毛巾,踮起脚尖推开虚掩的门——下午舞蹈系排练结束时,丁程鑫托她把这些毛巾送过来。
门轴发出很轻的一声“吱呀”,细弱游丝,仿佛有人在水底悄悄吹了个气泡,瞬间又湮灭在空气里。
屋里比外面更暗,只有舞台侧边的安全出口标识散发着幽绿的微光。
那光落在宋亚轩身上,把他本来就偏浅的瞳色映得像掺了碎冰,冷意隐约可触。
他坐在琴凳上,背靠着立式钢琴,一条长腿曲起,另一条则懒洋洋地伸展开。
深蓝色的T-shirt袖子被卷到肘弯,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紧绷,像是某种情绪正在他身体里暗流涌动。
沈清禾走近两步,才注意到他的精神体蓝鲸。这平日里温柔而庞大的透明巨兽,此刻竟然缩成了半人高,漂浮在他身后,尾鳍不安地拍动着。
每一次拍动,空气便荡开一层水纹似的光,如同潮湿的风扑面而来,带着一点微咸和涩意,让人鼻尖微微发酸。
沈清禾亚轩?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融进黑暗中,却还是清晰地传入了宋亚轩耳中。
蓝鲸听到她的呼唤,“刷”地竖起了鳍耳,整条鱼贴着她的身体绕了半个圈,又怯生生地退回到宋亚轩的背后。
它那副想靠近却又迟疑的模样,让沈清禾想起了小时候养过的萨摩耶,总是在做错事后用同样复杂的眼神望着自己。
宋亚轩始终低垂着眼睑,指尖漫无目的地在钢琴盖上来回划动,像是在写下一串没有声音的音符。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哑得像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却莫名刺痛了沈清禾的心脏。
宋亚轩听说……你帮丁哥,度过了发情期?
那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根细线,突然缠住了她的胸口,拉扯着她往某个看不见底的深渊坠去。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暧昧。
音乐厅里安静得能听见风撞在玻璃上的闷响,连空气中细微的波动都显得异常分明。
沈清禾将毛巾放在旁边的小桌上,小心翼翼地朝宋亚轩的方向迈了半步。
沈清禾我……只是帮了个忙,真的没什么别的意思。
宋亚轩终于抬起眼。
那双平时盛满海雾的眼睛,此刻像被夜色压低了潮位,深邃得令人望不见底。
他的目光静静落在她脸上,语气克制,却藏不住其中的波澜。
宋亚轩没有别的意思。
他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尾音含在喉咙里,像是含着一颗快要融化的薄荷糖,凉意透过话语直抵人心。
紧接着,他又低声补充了一句。
宋亚轩可我吃醋了。
话音落下,蓝鲸发出一声类似哭泣的鲸歌。声波震动间,琴键无风自动,“叮叮咚咚”滚出一串零散的低音,像是夜色中破碎的情绪倾泻而出。
沈清禾心口一酸,蹲下身与缩小的蓝鲸平视,指尖轻轻碰了碰它透明的头部,试图给予安慰。
沈清禾乖,不难过。
然而,蓝鲸忽然向前一拱,直接把她整个人推到了宋亚轩怀里。
——扑通。
世界骤然安静下来。沈清禾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宋亚轩的心跳声,比台风来临前的闷雷更加急促,也更加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