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住户？”一个声音响起。
那声音平直、毫无起伏，像是电子合成音，又像是机器在模仿人类发声，每一个音节都精准得没有温度。
“陈以安，林小莹。”他准确地报出了她们的名字，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是我们。”陈以安上前一步，平静地回答，目光锐利地扫过对方胸口那枚工牌。
“请进。”管理员侧开身体，让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
他的动作僵硬而刻板，没有丝毫多余。“你们的房间在404。钥匙。”
他戴着白手套的手从制服口袋里摸出两把黄铜色的、样式古老的钥匙，递了过来。
钥匙入手冰凉沉重，带着一种陈旧的金属气息。钥匙柄上，刻着一个模糊的数字“4”。
林小莹扛着消防栓，率先弯腰挤进门内。
陈以安紧随其后。当两人都进入的瞬间，身后那扇沉重的铁门“砰”地一声，毫无征兆地自动关上了。
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和声响。
眼前是一条不算宽敞的走廊。光线极其昏暗，仅靠墙壁高处几盏蒙着厚厚灰尘的白炽灯提供照明，光线昏黄摇曳，在地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重的消毒水味和一种……淡淡的、难以形容的甜腻气息，像是某种劣质香水混合了陈腐的味道。
脚下是光洁但冰冷的水磨石地面，踩上去脚步声被放大，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管理员无声地走在前面引路，他的步伐精准得如同尺子量过，制服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
白手套在昏暗中格外醒目。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带路。
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深棕色的木门，门牌号在昏暗光线下模糊不清。
整条走廊异常安静，听不到任何门后的声响，仿佛所有的住户都消失不见，或者……屏住了呼吸。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哒…哒…哒…”声，从前方走廊的拐角处传来。
那声音，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清脆，规律，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由远及近。
陈以安和林小莹的脚步同时一顿。规则第五条瞬间在她们脑海中闪过：若在走廊遇见穿红色高跟鞋的女人，请立刻低头，不要看她的脸。
管理员似乎毫无所觉，依旧迈着他刻板的步伐向前。
哒…哒…哒…
声音越来越近。一个穿着鲜红色连衣裙的身影，出现在前方拐角。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双踩在地面上的、鞋跟尖细如锥、颜色如同凝固鲜血般的——红色高跟鞋。
陈以安和林小莹几乎是同一时间，猛地低下了头！
目光死死盯住自己脚下的水磨石地面，以及林小莹肩头消防栓冰冷的金属底座。
哒…哒…哒…
高跟鞋的声音不疾不徐，越来越近，带着一种冰冷的优雅。一股浓郁的、甜得发腻的香水味和带着一点腐臭味扑面而来，几乎盖过了消毒水的气息。
陈以安用眼角的余光，只能看到那鲜红的裙摆下摆，在小腿处摇曳，以及那双刺目的红鞋尖，一下下敲击着冰冷的地面。
从她面前不足一米的地方，优雅地走了过去。
她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似乎从上方扫过她和林小莹低垂的后脑勺。
林小莹低着头，全身肌肉紧绷，扛着消防栓的肩膀微微耸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轻微摩擦的声音。
哒…哒…哒…
高跟鞋的声音继续向前，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走廊的另一头。
那股令人窒息的甜腻香气和腐臭味也淡了一些。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陈以安和林小莹才缓缓抬起头。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和一丝冰冷的杀意。这鬼地方，果然步步惊心。
管理员仿佛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感知，依旧沉默地在前方引路，停在了走廊中段一扇深棕色的木门前。
门牌上，黄铜的数字“404”在昏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到了。”管理员那平直无波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侧过身，让开门口。“入住愉快。”他的语调没有丝毫愉快的成分。
陈以安上前，用那把冰冷的黄铜钥匙插入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一股更浓重的灰尘和封闭已久的气味涌了出来。
“等等。”就在陈以安和林小莹准备进入时，管理员突然开口。
两人脚步一顿，警惕地看向他。
管理员缓缓抬起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向林小莹肩上的消防栓，又指了指房间内部，动作僵硬而诡异。
“大型设备，”他那平直的声音毫无波澜地陈述，“禁止进入私人房间。违反规则。后果自负。”
规则第七条：保持公寓的整洁与安静是每个住户的责任。违反者……后果自负。
“禁止？”林小莹眉毛一挑，扛着消防栓的肩膀纹丝不动，嘴角却勾起一个充满挑衅的弧度，“这玩意儿是我的‘私人健身器材’，懂吗？随身携带，强身健体！”
管理员帽檐下的阴影似乎更深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只指向消防栓的白手套，微微向下压了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瞬间弥漫开来，空气似乎都粘稠了几分。
“哦？”陈以安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她上前一步，挡在林小莹和那冰冷压力之间，目光锐利地直视着管理员帽檐下的阴影。
“规则只说‘大型设备禁止进入私人房间’，对吧？”她顿了顿，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精准的切割感，“那么，公共区域呢？走廊？楼梯间？这些地方，放我的‘健身器材’，总不违反规则吧？”
她的话像是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入规则模糊的缝隙。
管理员指向消防栓的手，似乎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那平直无波的电子合成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
“……公共区域，未明确规定。”片刻后，管理员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依旧平直，却似乎少了几分刚才的绝对压迫感。
“那就是可以。”陈以安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不给对方任何思考的余地。她侧身，示意林小莹：“小莹，把我们的‘健身器材’放门口。公共区域，很合适。”
林小莹咧嘴一笑，明白了陈以安的用意。
她肩膀一卸，沉重的消防栓“哐当”一声，毫不客气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404房间门口正中央的水磨石地面上。
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如同炸雷般回荡，震得头顶昏黄的灯光都似乎晃了晃！金属的冰冷与地板的坚硬碰撞，留下一个清晰的凹痕和细微的裂纹。
“放这儿了！”林小莹拍拍手，仿佛卸下了一个大包袱，语气轻松，“管理员大叔，记得帮我看着点啊，这可是我‘心爱’的健身器材，丢了唯你是问。”
管理员帽檐下的阴影似乎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放了下来。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那挺直的背影，透出一股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冰冷的怒意。
陈以安不再理会他，拉着林小莹，一步跨入了404房间，反手“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门外，死寂重新降临。
只有那冰冷的消防栓，如同一个沉默的、充满挑衅的钢铁哨兵，牢牢地矗立在404门口，与走廊的昏暗融为一体。
房间内一片漆黑。
陈以安摸索着在门边墙上找到了开关，“啪嗒”一声。
昏黄的白炽灯光亮起，照亮了这个临时的“家”。
房间不大，一室一卫，陈设极其简单老旧。
一张单人木板床，一个掉漆的衣柜，一张布满划痕的木桌和一把椅子。
墙壁是惨淡的灰白色，上面布满可疑的污渍和水渍痕迹。
窗户紧闭，拉着厚重的、颜色发暗的窗帘，将外界彻底隔绝。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灰尘的气息。
“啧，这‘幸福’得可真够呛。”林小莹嫌弃地撇撇嘴，把沉重的背包扔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陈以安没有立刻放下背包，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墙壁、天花板、地板、家具缝隙……寻找着任何可能隐藏的窥视孔、监听设备，或者……规则的痕迹。
“检查一下。”她低声道，将金属短棍握在手中。
两人立刻行动起来。林小莹负责检查卫生间和床底、柜子内部，动作粗暴直接，翻箱倒柜。
陈以安则仔细检查墙壁和天花板，手指在墙纸上划过，敲击着每一块可能空鼓的地方。
卫生间狭窄逼仄，只有一个老旧的抽水马桶和一个锈迹斑斑的洗脸池。
镜子蒙着一层厚厚的污垢，几乎照不清人影。林小莹粗暴地掀开水箱盖检查，里面只有浑浊的水和浮动的铁锈。
床是硬板床，掀开薄薄的床垫，下面是光秃秃的木板，没有暗格。
衣柜里空空如也，散发着樟脑丸的刺鼻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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