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肮脏的后巷,将污血、硝烟和绝望的气息卷进浑浊的排水沟。苏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陆骁沉重的身躯拖到一堆被防水布半掩着的废弃木箱后面。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右肩胛骨撕裂般的剧痛,右手掌心的灼伤在雨水浸泡下更是传来钻心的刺痛。她喘着粗气,背靠着湿冷的木箱滑坐在地,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也无法浇灭心底那团冰冷的火焰。
陆骁趴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如纸。右肩胛下方和左臂的伤口在雨水冲刷下泛白,渗出的血丝被迅速稀释,但失血过多带来的危险并未减轻。青鸾蜷缩在稍远一点的角落,依旧昏迷,后颈的皮肤一片灼红,芯片的自毁虽然被爆炸打断,但灼伤和高热让她气息微弱。
唯一的筹码,那半截血沁玉簪,已化为碎片沉入污浊的下水道。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苏晓的心脏。她颤抖着左手,探入湿透的帆布包。指尖触碰到冰冷的U盘,触碰到姐姐那份沉重的“永久归档”档案袋,也触碰到那枚坚硬温润的旧怀表。
怀表在她沾满泥污和血迹的左手中显得格外冰冷。她下意识地按开表盖。表盘玻璃在刚才的逃亡中磕出一道裂痕,像一道丑陋的伤疤。纤细的秒针,在雨水的倒影中,固执地指向后巷深处——一栋被爬山虎吞噬了大半、哥特式尖顶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的废弃教堂。
那里?苏晓猫一样的瞳孔缩紧。怀表在指引她?还是另一个陷阱?
远处隐约传来警笛的呼啸,方向似乎是爆炸的下水道入口。追兵很快会扩大搜索范围!这里不能久留!
她看了一眼昏迷的陆骁和青鸾。丢下他们?不可能。带着他们走?目标太大,陆骁的伤势根本无法移动。
怎么办?!
就在苏晓心急如焚之际,怀表在她掌心再次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这一次,不是指引方向的嗡鸣,而是一种奇异的、有规律的脉动,仿佛在呼应着什么。
苏晓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视雨幕中的废弃教堂。在教堂侧面,一扇破损的彩色玻璃窗后面,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如同萤火虫般的绿色光芒,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灯光!那光芒……带着一种生物荧光般的诡异质感!
怀表的震动在绿光闪烁的瞬间同步增强了一分!
是信号?!有人在里面?!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绝望的阴云!没有时间犹豫了!赌一把!
苏晓挣扎着站起,踉跄着冲到后巷深处,在教堂那扇布满铁锈、虚掩着的侧门前停下。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将沉重的木门推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更加浓烈的霉味、尘土味混合着陈旧木料和蜡烛的气息扑面而来。教堂内部一片昏暗,只有从破损的彩色玻璃窗透进来的、被雨水模糊的天光,勉强勾勒出空旷高耸的穹顶轮廓和倾倒的长椅阴影。
怀表的震动变得清晰而持续。苏晓循着指引,目光投向教堂最深处,布道台后方那面巨大的、被厚重幕布遮盖的墙壁。
就在这时,布道台侧后方,一个堆满杂物和倒塌烛台的角落阴影里,那点极其微弱的绿色荧光再次亮起!这一次更加清晰!光芒来自一个被随意丢弃在地上的、不起眼的金属小盒。盒子顶部有一个小小的指示灯,正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苏晓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快步走过去,顾不上警惕,捡起那个冰冷的金属小盒。盒子很轻,像是某种医疗设备的配件。就在她手指触碰到盒子的瞬间,怀表的震动戛然而止!
盒子顶部的绿灯旁边,一个微小的液晶屏亮起,显示出一行简短的指令:
**“后门,黑色厢车,钥匙在盒底。带他们过来。快。”**
没有署名。只有指令。
苏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谁?是敌是友?她立刻翻转小盒,底部有一个隐藏的凹槽,里面赫然躺着一把沾着灰尘的车钥匙!钥匙链上挂着一个极其微小的、缠绕着荆棘的星耀校徽挂饰!
星耀的人?!苏晓的神经瞬间绷紧!难道是陷阱?引他们自投罗网?
但远处警笛声越来越清晰,甚至隐约听到了扩音器的喊话声!追兵随时会搜到这里!陆骁和青鸾的情况不能再拖!
没有选择!只能赌!
苏晓不再犹豫,抓起钥匙,冲出教堂侧门。她跌跌撞撞地跑回木箱后,顾不上解释,先将轻一些的青鸾背起,用尽吃奶的力气,一步一滑地朝着教堂后巷深处拖去。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湿滑泥泞,肩伤和右手的剧痛让她几乎晕厥。
果然,在教堂后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被高大灌木丛遮掩的角落,停着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老旧厢式车!车身上覆盖着厚厚的落叶和泥浆,完美地融入了环境。
苏晓颤抖着手,用车钥匙打开了后车厢门。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冰冷的金属底板。她先将青鸾塞了进去,又拼尽全力跑回去拖陆骁。
陆骁的身体如同沉重的铅块。苏晓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抠进他手臂的皮肉,鲜血混着雨水流下。她几乎是半拖半拽,用肩膀顶着,将陆骁沉重的身躯一点一点挪向厢车。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肺部火烧火燎,眼前阵阵发黑。
终于!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前,她将陆骁也推上了冰冷的车厢底板!自己也虚脱般爬了进去,重重摔在陆骁身边,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金星乱冒。
她挣扎着关上车厢门。世界瞬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寂静,只有雨水敲打车顶的沉闷声响和两人(青鸾昏迷,陆骁深度昏迷)微弱的呼吸声。
车厢在黑暗中无声地启动,平稳地驶离了废弃教堂的后巷,汇入城市冰冷的雨夜车流。没有追兵,没有盘查,仿佛这辆破旧的厢车只是城市背景中一个不起眼的移动阴影。
苏晓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紧绷的神经在暂时安全的死寂中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警惕。她摸索着掏出那个金属小盒。绿灯依旧亮着,像黑暗中一只诡异的眼睛。
车子行驶了大约二十分钟,最终停稳。后车厢门被从外面打开。
一股消毒水和新鲜雨水混合的气息涌入。外面不再是喧嚣的街道,而是一个安静的、种着高大乔木的庭院。一栋造型简约、有着巨大落地窗的独栋别墅矗立在细雨中,灯火通明。
一个穿着浅灰色羊绒家居服的身影撑着伞,静静地站在车外。浅金色的细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的目光温和依旧,袖口那枚不起眼的银杏叶胸针在庭院灯光下流转着低调的光泽。
沈清和。
他撑着伞,雨水顺着伞沿滴落。他看着车厢里狼狈不堪、浑身泥泞血污的苏晓,又看了看昏迷不醒、伤势骇人的陆骁和青鸾,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有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悲悯的凝重。
“苏晓同学,”沈清和的声音温润平和,如同拂过庭院的风,“看来,你们经历了一场相当艰难的旅途。”他微微侧身,让出身后的道路,“里面准备了干净的衣物和应急药品。先处理伤势,其他的,稍后再说。”
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苏晓紧紧攥在左手的那个金属小盒,镜片后的眸光微微一闪,快得如同错觉。
苏晓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他!沈清和!这个永远温和、永远置身事外、却又无处不在的学生会长!他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星耀的爪牙?还是……另一股势力?
没有质问,没有解释。苏晓知道,此刻她和两个同伴的命,就捏在这个看似温润如玉的男人手里。她艰难地爬下车厢,冰冷的雨水再次打在身上,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看了一眼车厢里昏迷的陆骁和青鸾,又看向沈清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们……”苏晓的声音嘶哑干涩。
“会有人照顾。”沈清和温和地打断她,示意了一下。两个穿着便服、神情干练、动作利落的男人无声地从别墅里走出,迅速而专业地将陆骁和青鸾从车厢里抬出,用担架送进了灯火通明的别墅。
苏晓只能跟着沈清和走进别墅。温暖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熏香气息,与外面冰冷的雨夜形成鲜明对比。奢华的装潢,柔软的地毯,一切都与星耀的冰冷残酷格格不入。
沈清和将她带进一间宽敞的客房,里面已经准备好了干净的衣物和一整套崭新的、包装完好的医疗用品,从消毒水到缝合针线,甚至包括强效止痛针和抗生素,一应俱全,专业得令人心惊。
“浴室在那边,先清理一下。伤口需要尽快处理,尤其是你肩上的枪伤和右手的灼伤,已经有些感染迹象。”沈清和的声音依旧温和,但话语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和……一种掌控一切的平静。“我就在外面客厅。处理好了,我们谈谈。”他指了指桌上一个内线电话,“需要帮助就按1。”
说完,他轻轻带上了房门,将苏晓一个人留在了温暖、舒适却充满未知危险的房间里。
苏晓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毯上。温暖的环境并未驱散她心底的寒意,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沈清和那温和表象下的深不可测。他像一个精准的棋手,在她最绝望的时刻伸出了手,却也将她拖入了一个更庞大、更复杂的棋局。
她看着桌上那套崭新的医疗用品,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泥泞、血污和焦黑的右手。肩伤和灼伤传来的剧痛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她没有选择。
挣扎着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冰冷的身体和伤口,带来短暂的麻痹和更深的疲惫。她咬着牙,用左手笨拙地清洗伤口,消毒,上药,包扎。每一次触碰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冷汗混着热水流下。右手的灼伤更是让她几度眼前发黑。
处理完伤口,换上干净的衣物,苏晓看着镜中自己苍白憔悴、眼窝深陷的脸,猫一样的瞳孔里只剩下冰冷的警惕和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她走出浴室。
客厅里,沈清和正坐在宽大的沙发里,面前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袅袅热气升腾。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温和地笑了笑,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坐。喝点热茶,暖暖身子。”他将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推到苏晓面前。
苏晓没有碰那杯茶,也没有坐下。她站在客厅中央,隔着一段距离,猫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沈清和。
“为什么救我们?”苏晓的声音冰冷,直截了当。
沈清和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动作优雅从容。“星耀的规则,有时过于冰冷。而生命,值得被尊重。”他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迎向苏晓的审视,“况且,你们似乎掌握了一些……让某些人坐立不安的东西。比如,”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晓依旧紧握的左手上,“你包里那份‘永久归档’的档案?还有……那个女孩后颈的‘小玩意儿’?”
他果然知道!苏晓的心猛地一沉!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帆布包就在她脚边。
“你想得到什么?”苏晓的声音更加冰冷。
“合作。”沈清和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或者说,你想知道的真相,和我需要摧毁的东西,在某个点上,高度重合。”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镜片后的眸光变得深邃。“比如,‘塞壬计划’的核心文物来源。比如,那些被当作‘祭品’消失的学生名单。再比如……那支本该在陆家保险柜里、却出现在仓库废墟的血沁凤头簪的……真正秘密。”
他精准地报出了“塞壬计划”、“祭品”、“血沁凤头簪”!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苏晓心上!他到底知道多少?!
“陆骁的母亲,不是意外。”沈清和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沉重,“那支簪子,是‘塞壬’的钥匙,也是指向凶手的铁证。它碎了,很可惜。但它的碎片里蕴含的信息,或许比它完整时更有价值。”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苏晓,“比如,它最后接触了谁?激活了什么?”
苏晓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连玉簪碎了都知道?!他甚至猜到了玉簪最后接触了陆骁的血,激活了陆母的精神印记?!
“我可以提供庇护,提供医疗,提供你需要的资源。”沈清和的声音恢复了温和,如同诱人堕落的低语,“作为交换,我需要你‘看到’的真相。用你的眼睛,你的能力,”他指了指苏晓放在桌上的黄铜放大镜,“帮我找到被‘塞壬’吞噬的‘遗产’,以及……锁定真正的‘操舵手’。”
他摊开手掌,掌心朝上,做出一个邀请的姿态。“等价交换,苏晓同学。就像在仓库里,你和陆骁做的那样。”
客厅里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温暖的灯光下,气氛却冰冷得如同极地。
苏晓看着沈清和温和的笑脸,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合作?与虎谋皮?但她还有别的选择吗?陆骁和青鸾的命在他手里。真相的线索也在他提供的庇护之下。
她缓缓抬起左手,不是去握沈清和伸出的手,而是指向客厅紧闭的房门方向。“陆骁和青鸾怎么样了?”她的声音依旧冰冷,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沈清和微微一笑,收回手,仿佛早已预料。“陆骁同学失血过多,但体质强悍,已无生命危险,正在输血和清创缝合。至于那位‘青鸾’小姐……”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壁炉跳跃的火光,“她后颈的‘小玩意儿’很麻烦。自毁程序虽然被爆炸中断,但核心过载,仍在持续释放神经毒素和定位信号。我的医疗团队正在尝试物理隔离和神经阻断,但能否保住她的意识和生命……还是未知数。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凝重,“清除芯片的信号源,只能暂时拖延时间。‘塞壬’的猎犬,迟早会嗅着味道追到这里。”
定位信号?!神经毒素?!苏晓的心瞬间揪紧!青鸾还在危险中!沈清和的话既是告知,也是施压——时间不多了!
“芯片……”苏晓的喉头发紧,“芯片上……有什么标记吗?”她想起爷爷笔记里关于某些邪术组织的隐秘符号记载。
沈清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光。他站起身,走向客厅一角的一个嵌入式控制台,操作了几下。墙壁上的一块屏幕亮起,显示出几张高清放大的图片——正是青鸾后颈那个微型芯片的高倍显微影像!
芯片的核心区域,在复杂的电路环绕下,蚀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线条扭曲诡异的符号——那并非任何已知的文字或电路标记,而是一个抽象的图案:一只没有瞳孔的、流着血泪的眼睛,瞳孔的位置被一个旋转的、由无数荆棘缠绕而成的星形取代!
看到那个符号的瞬间,苏晓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这个符号!她见过!
在爷爷视若珍宝、临死前都抱在怀里的那本残破的羊皮古籍上!在记载着“海魄晶”和古代禁忌通灵术的章节插图里!那本古籍的扉页,就烙印着这个一模一样的、流着血泪的荆棘星眼符号!
古籍的最后一页,被人用颤抖的、绝望的笔迹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警告:
**“荆棘星眼所视之处,生者永锢,亡者无归。慎启!慎触!慎存!”**
沈清和敏锐地捕捉到了苏晓瞬间剧变的脸色和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他镜片后的眸光变得无比深邃,如同探测深渊的仪器。
“你认识它?”沈清和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早已编织好的蛛网,正缓缓收紧。“告诉我,苏晓同学。这个符号……代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