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撤离的烟尘
“破盾者”履带碾过倒伏的树干和焦黑的弹坑,发出沉闷的碾压声,缓缓驶向哨站7号的防御墙缺口。车内弥漫着硝烟、血腥、机油和人体汗臭混合的刺鼻气味。洛根透过布满油污和裂痕的潜望镜,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的“胜利”。
防御墙如同被巨兽啃噬过,合金板扭曲撕裂,露出里面填充的混凝土碎块和杂乱的钢筋。墙头那门象征基地力量的“雷神”炮塔彻底歪倒,断裂的炮管指向浑浊的天空,像一根断裂的手指。墙内,原本就简陋的营房此刻更加破败,好几处冒着黑烟,预制板墙壁上布满了弹孔和能量束灼烧的焦痕。空地上支起了临时的医疗帐篷,绿色的帆布上溅满了深褐色的污迹,痛苦的呻吟声即便隔着装甲也能隐约传来。几个满脸硝烟的步兵正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废墟和尸体间翻找着还能用的武器弹药,或是试图扑灭营房上残余的火苗。
基地指挥官,一个脸上被熏得黢黑、左臂缠着渗血绷带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一辆翻倒的运输车旁,对着通讯器嘶吼着什么。看到“破盾者”驶近,他抬手示意停车。
老疤将车停在指挥官旁边,引擎发出粗重的喘息。洛根费力地推开头顶沉重的舱盖,一股混杂着焦糊、血腥和烟尘的热浪扑面而来,呛得他咳嗽了几声。他扶着滚烫的炮塔边缘,探出半个身子。
“报告指挥官,‘破盾者’炮塔右机枪损毁,液压系统严重泄漏,主炮尚能使用。残敌已肃清至雨林深处。”洛根的声音嘶哑,带着战斗后的疲惫。
指挥官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看这辆伤痕累累的钢铁堡垒,又扫了眼车内同样狼狈的老疤和红毛,疲惫地点点头:“干得好,洛根,你们三个…救了这破地方。”他指了指身后冒着烟的废墟和忙碌的士兵,“但代价也不小。围墙基本报废,炮塔没了,营房毁了一半,动力过滤泵挨了一发穿甲弹,彻底停工了。电力只能靠备用电池撑着,撑不了多久。伤亡…还在统计。”
他的声音沉重得像灌了铅。一场小规模的渗透袭击,几乎打残了这个本就脆弱的前哨。
就在这时,一个通讯兵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便携手持终端,屏幕上有一个不断闪烁的红色加密标识。“长官!总部急电!最高优先级!”
指挥官接过终端,快速输入一串权限码,屏幕解锁。他只看了一眼,本就阴沉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嘴角的肌肉绷紧,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沉默了几秒钟,猛地将终端屏幕转向洛根他们。
屏幕上只有一行冰冷的加粗文字:
【命令:哨站7号基地全体人员,立即执行“灰烬”协议。放弃基地,携带核心设备与伤员,于当地时间18:00前,搭乘指定运输单位,撤离至“深林兵工厂”(坐标已附)。重复:立即执行“灰烬”协议,放弃哨站7号。】 下方是清晰的部队番号与指挥官署名。
“灰烬”协议…放弃基地。
这四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洛根的心脏。他看向指挥官,这位一向坚毅的长官眼中,此刻充满了不甘、挫败,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放弃这个坚守了多年的据点,如同剜掉一块肉。但现实摆在眼前:失去围墙和主要火力,动力系统瘫痪,伤员众多,这里已经守不住了。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沦为下一次袭击的靶子。
指挥官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恢复了军人特有的干脆:“都听见了!‘灰烬’协议启动!全体人员注意:放弃所有非必要物资!后勤组,洛根!优先打包医疗设备、备用电池、加密通讯模块!工兵组,把所有‘百夫长’核心控制主板拆下来带走!动作要快!步兵队,清点伤员,优先转运!18:00运输机准时降落!超时不等!”
命令下达,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原本死气沉沉的基地瞬间炸开了锅!绝望的气息被一股亡命般的紧迫感取代。士兵们如同上了发条,爆发出惊人的效率。拆卸设备的刺耳金属声、搬运重物的号子声、伤员被抬上担架的痛呼声、军官催促的吼叫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仓促而悲凉的撤离序曲。
洛根、老疤、红毛也立刻行动起来。他们的“破盾者”成了重要的运送工具。
“老疤!把车开到维修工坊门口!红毛,跟我来!”洛根跳下车,带着红毛冲向那间半塌的工棚。里面一片狼藉,工具散落一地,几个后勤兵正手忙脚乱地将几个封装好的金属箱搬上推车。洛根顾不上别的,目标明确地扑向角落几个带有醒目黄色闪电标识的箱子——里面是基地备用发电机和过滤泵的关键替换部件,以及一套便携加密通讯中继站。
“这些!还有那个!”洛根指着箱子大吼,和红毛一人扛起一个沉重的箱子就往回跑。老疤已经将“破盾者”倒车停在了门口,后舱门大开。他们将箱子奋力塞进车厢。洛根又冲进去,抱出一捆用防水布包裹的线缆和几个小型电子模块。
一趟又一趟。三人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利用装甲车宽阔的后舱,疯狂搬运着指挥官命令的核心设备。汗水浸透了他们本就肮脏的作战服,混合着油污和血渍,黏腻不堪。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硝烟和尘埃的颗粒感。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忙碌中飞速流逝。夕阳开始西沉,将残破的基地、忙碌的人影和滚滚烟尘染上一层残酷的金红色。
“洛根!这边!”一个步兵排长指着医疗帐篷的方向喊道。几个重伤员需要车辆直接转运到停机坪。
“上车!”老疤吼道。“破盾者”沉重的车体再次启动,开到医疗帐篷旁。洛根和红毛帮着医护兵,小心翼翼地将两名腹部缠满渗血绷带、痛苦呻吟的士兵抬上相对平坦的后舱甲板。担架放不下,只能尽量让他们躺稳。
当洛根最后将一箱医疗药品塞进车里,关上后舱门时,夕阳几乎完全沉入雨林墨绿的轮廓线之下,只在天边留下几抹黯淡的橘红。基地的空地上,人员已经基本集结完毕,等待着最后的撤离指令。所有能被带走的核心设备都堆放在一起,由还能行动的士兵看守。“百夫长”MK3的控制主板被拆下,整齐地码放在几个合金手提箱里。
轰隆隆隆…… 低沉而有力的涡轮引擎轰鸣声从东方的天空传来,由远及近,迅速放大。两架涂着机械军团国暗灰色涂装、体型臃肿的V-22改进型倾转旋翼运输机如同巨大的钢铁蜻蜓,闪烁着红色的航灯,冲破薄暮,盘旋着降低高度,最终稳稳地降落在基地内清理出来的一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上。强劲的下洗气流卷起漫天尘土和碎屑,吹得人睁不开眼。
“登机!快!”指挥官嘶哑的吼声在引擎的咆哮中显得微弱。
撤离进入了最后也是最混乱的阶段。士兵们扛着设备,搀扶着伤员,在军官的催促下分成两队,向着两架运输机敞开的尾部舱门涌去。担架上的重伤员被优先抬入机舱内部固定。
“我们的车怎么办?”老疤看着伤痕累累的“破盾者”,眼神里充满了不舍。这辆和他们并肩作战的铁家伙,带不走了。
“执行‘灰烬’协议的最后一步。”指挥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指了指运输机尾部拖挂的两个小型平板拖车,“只能带核心部件。老疤,拆掉‘獠牙’的控制模块和稳定陀螺仪。洛根,销毁‘破盾者’的敌我识别码和定位信标。动作快!”
老疤骂了一句粗话,但还是红着眼眶,和洛根一起扑向自己的座驾。洛根钻进驾驶舱,快速在控制面板上输入一串自毁指令密码,屏幕上代表“破盾者”身份的绿色信号点瞬间变成不断闪烁的红色骷髅标记,最后彻底消失。老疤则用工具粗暴地撬开炮塔基座的外壳,将里面几个关键的芯片模组和陀螺仪传感器粗暴地扯了出来。
“好了!走吧!”指挥官再次催促。
三人最后看了一眼静静趴在夜色初临的废墟中、如同被遗弃巨兽般的“破盾者”,转身冲向运输机。红毛被气流吹得一个趔趄,洛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机舱内部光线昏暗,弥漫着航空燃油和汗水的味道。座椅不多,大部分空间堆放着拆卸下来的设备和物资。洛根三人挤在靠近舱门的位置,靠着冰冷的金属舱壁坐下。旁边就躺着一名重伤员,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舱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面哨站7号最后的光景。引擎的轰鸣陡然增大,机体开始震动、爬升。洛根透过狭小的圆形舷窗向下望去。
被遗弃的哨站7号基地迅速变小,像一块被丢弃在巨大墨绿色地毯上的、燃烧着的锈铁片。几处被点燃的营房和物资堆还在顽强地燃烧着,散发出明亮的橘黄色火焰,在浓黑的暮色中格外刺眼,如同基地垂死之际发出的最后光芒。那是“灰烬”协议的执行——在撤离后点燃无法带走、但也不能留给敌人的关键物资。
火焰跳跃着,映照着那些破损的合金墙、倒塌的炮塔、以及静静趴窝在车棚里的“破盾者”模糊的轮廓。在升腾的烟尘和火光中,这座他们坚守了不知多久的哨站,正一点点化作真正的灰烬。
舷窗外的景象被黑暗和发动机喷口的尾焰取代。洛根疲惫地闭上眼,靠在舱壁上。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痛,耳朵里还残留着爆炸和警报的嗡鸣,鼻腔里是散不去的硝烟和血腥味。深林兵工厂……一个陌生的名字,一个未知的前方。
老疤低声咒骂着,似乎在心疼他的车。红毛低着头,小心地拆开手上被油污和血浸透的简易绷带,重新包扎。
引擎单调的轰鸣成了唯一的背景音。运输机载着这群刚刚经历血战、失去了立足之地的士兵,穿透南美洲湿热粘稠的夜空,飞向丛林深处另一个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名为“深林兵工厂”的钢铁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