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敲过七下,余音尚在瓦楞间游荡,江槿安已立在第七区跨星际警务总署门前。
那衙门高耸,通体乌青,活似口倒扣的铁棺。门首悬着块鎏金大匾,上书"秉公执法"四个大字,金漆剥落处露出里头黑黢黢的底色,倒像是被虫蛀空的仁义道德。檐角蹲着几只石雕的獬豸,日久年深,面目模糊,只剩一对眼珠子还死死瞪着来人,仿佛要剜出谁的心肝来看看成色。
江槿安整了整衣领——还是那身警服,只是经了昨夜的厮缠,皱得如同老妇的脸。他抬手抚过眼角泪痣,指腹沾了些许血痂,怕是冷宁枭那厮啃咬时留下的。念及此,他嘴角抽了抽,倒挤出个冷笑来。
"江警长!"门房老赵探出头,黄牙参差,"您可算回来了!沈指挥官昨儿发了三通急令..."
江槿安不答,只将证件在识别器上一按。机器"滴"地一声,绿灯亮起,却比平日慢了半拍,像是咽下什么难言之物。
穿过长廊时,几个同僚远远避开,眼神飘忽如惊雀。唯有实习生小林迎上来,递过一杯热茶,手指微微发抖:"师、师父...档案室王主任今早被带走了,说是...通匪。"
茶是劣茶,浮沫泛黄,泡着两片硬挺的茶叶,活像溺死的蜈蚣。江槿安抿了一口,烫得舌尖发麻。他瞥见小林袖口沾着星点蓝渍——是星际监狱特制的消毒液。
"沈羡在哪?"
"三号会议室...正审王主任呢。"小林压低嗓音,"听说用了神经节提取器..."
话音未落,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尖利如刀,划破衙门的死寂。江槿安捏着茶杯的手一紧,瓷杯"咔"地裂了道缝,热水渗出来,烫红了虎口。
三号会议室的玻璃窗被调成了单向透视模式,从外头看,只见沈羡挺拔的背影。他今日换了新制服,肩章上的星徽熠熠生辉,倒比窗外的日头还亮三分。
江槿安推门而入时,王主任正瘫在电椅上抽搐,嘴角溢出的白沫里混着血丝。沈羡回头,金丝眼镜后的眸子弯成月牙:"槿安,你终于回来了。"声音温润如玉,仿佛方才的惨叫不过是段走调的琴音。
"属下来迟。"江槿安敬礼,眼角余光扫过墙角——那里蜷着团人形阴影,手指神经质地抠着地板,指甲早已翻起,露出粉红的嫩肉。
"不迟不迟。"沈羡亲手斟了杯茶,"枭匪窝点可有收获?"
茶香氤氲,是上好的龙井。江槿安接过,见杯底沉着粒银色胶囊——神经节抑制剂,警用型号。他不动声色地饮尽,喉结滚动间,胶囊已滑入袖袋。
"冷宁枭狡兔三窟,属下追至城南废厂..."
"找到了这个?"沈羡突然亮出块芯片,正是江槿安昨夜藏在鞋跟的密录仪。室内温度骤降,空调出风口"嘶嘶"吐着冷气,像条蓄势待发的蛇。
窗外忽传来"砰"的一声闷响,是训练场在试新枪。江槿安借着震响的掩护,拇指按下腕表暗钮——冷宁枭给的干扰器启动了。沈羡腕上的监测仪顿时雪花一片。
"报告指挥官,找到的是这个。"江槿安从内袋掏出个染血的通讯器,"王主任和枭匪联络的证据。"
沈羡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春风化雨。他接过通讯器,指尖在血迹上摩挲:"好,很好。槿安啊..."话音未落,警报声突然响彻全楼!
"星际监狱暴动!重复,星际监狱暴动!"
沈羡脸色骤变,疾步走向控制台。江槿安趁机瞥向王主任——那瘫软的老头竟冲他眨了眨眼,右手比了个古怪手势:三指蜷曲,拇指与小指伸直,恰似展翅的鹤。
这是警校时期,他与冷宁枭约定的暗号。
走廊传来杂沓脚步声,混着武装带碰撞的脆响。江槿安退到窗边,见楼下警车顶灯闪烁,红蓝光交替划过他胸前的警号牌——那数字突然让他想起冷宁枭锁骨上的弹痕,也是这般,深深烙在皮肉里,成了抹不去的印记。
沈羡的背影在监控屏前微微发抖。江槿安悄悄捏碎袖中胶囊,液体渗入皮肤,冰凉如刀。他知道,这抑制剂能暂时阻断神经节控制——是冷宁枭用十七个人的命换来的配方。
窗外,一只乌鸦落在旗杆顶端,喙里叼着半截梅枝。那梅花早谢了,只剩枯枝如骨,直刺向灰蒙蒙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