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时间倒回到两分多钟之前,太空电梯下的城市废墟中,已有数十个巨型机甲变为了嵌进残垣断壁的一部分,亦或者直接变为了失去色彩的灰色巨型尸体。
原因很简单,最开始之时,趁着那些血肉构造刚刚驱动,焚烧灵魂的火焰就已经定向性的传播了。
而焚烧的事物也具有指向性……它们灵魂之中的关于防止灵魂被破坏的法术记忆。
这是先前总结出的必须执行的最重要的一步。
同步完成冲撞之后,我于废墟之中大口喘息,头颅如同被无形的铁箍紧紧束缚,每一次脉搏都撞击出令人窒息的痛楚。
因对方意志也如同金属般坚硬,强行焚烧它们的灵魂使得我的精神力几近枯竭。鼻腔下早已干涸的血痂再次被温热的液体冲破,但已无暇顾及。
因为城市废墟已然改换了模样。
银色的雾气一瞬之间堆满了废弃城市由地面到300米高空的全部空间,使得灵魂焚烧操作被立即打断,而那雾气……让我体验到了熟悉的感觉。
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金属腥味在喉管深处炸开,紧随其后的是胸腔传来的窒息性压迫和呼吸道火烧火燎的剧痛。眩晕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我本就因精神力枯竭而嗡嗡作响的大脑。
金属中毒?
而更仔细的感受之后,一股冰冷的不憨甚至压过了肉体的痛苦。这不是戴夫拉那雾霾带来的慢性而隐性的侵蚀,而是奔着快速瘫痪乃至致死而来的攻击。
身体不自觉地咳嗽起来,但每一次痉挛都让更多富含金属微粒的空气吸入肺部深处。
而当身体本能地驱动空间能力,想要瞬间脱离这片被银雾笼罩的区域时,不知是精神力的枯竭,还是他们再次加固了空间,使得空间扭曲变得极其艰难晦涩,就像在粘稠的胶水中挣扎,速度远不如前。并且体内的某种本能被剧痛和窒息感激活,疯狂叫嚣着要掠夺生命力来修复未知的损伤。
于是,这一次我破天荒的放弃了继续思考,选择了我本能的指引,将手直接摸向了那身下已然被我撞至七零八落的“米戈”的巨型机甲之上。而结果告诉我……这还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因其躯体已然被我撞至爆裂,也因我可以感受到它的生命力飞速的流失,所以我不在管它与破坏它的灵魂,但也就是这样,当我发现那生物机甲的血肉变为那病态的银色,其生命力也被那概念污染之后,一切似乎都已晚了。
这种选择非但没有将我解救出来,反而还将身体本身变得更加虚弱,吸收眼前存在的生命力快速代谢的计划目前来讲完全破产。
现在挑选另一个存在进行吸取?
不行,因为即使现在精神力透支殆尽,身体也因为中毒削弱,但是感官依旧可以支撑着我透过迷雾,看见所有单位其灵魂都在重新分析学习创造那种银色物质的方法。
那么究竟要如何是好了?
感受着躯体温度的骤降,似乎又是一种熟悉的感觉要从体内溢出,而瞳孔也传来了开裂般的疼痛。
是当时与里尔和史蒂芬作战时的那个形态吗?
也许这也是解决此种问题的方法,但是潜意识便告诉我千万不要再此处将其祭出。
于是我开始我对那种感觉的强行抑制,但是肉体的状态已然不允许我这么做了。而其他犹格斯星的造物也已经可以驱动到我的行动时间内,以一微秒数米并且还在逐渐加快的速度朝我冲来……
这场面令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烦躁,周围的环境十分糟糕而我自己也被束手束脚,那……到底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了?
但到最后,在我的精神衰落且不稳定到了极致的时候,情况终于突然开始了好转。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肺腑间、血液中那些冰冷的、肆虐的金属微粒,被无数微观的单元强行驱赶、压缩,向着我的左前臂疯狂汇聚。皮肤下的血管剧烈凸起,呈现出一种不祥的、蠕动的银黑色,整条手臂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从内部撑爆。
而我也瞬间对现状做出的理解并反应。
右手钳子一般,对着左前臂那已变得如同灌铅般沉重诡异的部位于正常血色的交界处死命掐握。
那左手,一大块混杂着坏死组织、黑纳米机械残骸以及高浓度银色金属颗粒的团块,被硬生生从我身上被拔了下来,被我随手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金属声响。伤口处鲜血喷涌,但几乎瞬间就纳米机械止住,原本吸取的受了污染的生命力也变得洁净,使得左手再次再生。
而同时,意识在这一刻的松懈使得身体不受控制的放弃了所有防御,而某种驱动力则将那早已濒临枯竭、如同千疮百孔的精神力,无声地点燃、引爆。
随之而来的是大脑的宕机,我无法看见以我为中心的青蓝色火焰如同死亡的阴影一般寂静却迅疾地席卷而过,火焰所及,烟雾爆燃,那些正在学习和适应中的机甲,其灵魂光晕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瞬间在爆炸与焚烧中黯淡、熄灭、化为恒久扭曲的死寂灰色。不知多少生命,在绝对的寂静中,变成了废墟中冰冷的崭新尸体。
而我的意识仿佛也被投入了自身的火焰之中,无声地燃烧、破碎。视野被撕扯成破碎的色块与黑暗,颅骨内的剧痛超越了所有感官,鼻腔和耳孔中温热的液体无声涌出。世界在我眼前彻底失去了声音和稳定形态。
而就在我感觉到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瞬间,致命的攻击到了。
一柱光束在连续爆破之后的混乱下携带着空间撕裂之力掠过,右臂自肩部以下,连带着小半边的身躯被瞬间切除,没有声响,只留下一片平滑的、连接着虚无的断口。
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和身体再次受创的刺激下,意识还是没有清明,我在痛苦与朦胧中感受到身体自己因为本能驱动了起来,猛地瞬移到一具经历了刚刚的重击之后还能行动巨型单位边,左手穿透进了其构造之中,疯狂的掠夺其混杂着“神圣”性的,“被污染”的,含有“剧毒”的生命力。
然后,伴随着躯体的再生,这些概念性的金属物质也随着肉体本身强行驱动着纳米机械的运行挤压着喷出体外,形成了视界之中喷涌的新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暗红色彩。而被吸取生命力的巨型机甲,则整个变为了随风飘散的雪白飞灰。
而接下来,便是本能对于噩梦的一比一复刻。
速度缓缓降下,想要看见受打击者的一切反馈。攻击不算势大力沉,但是却也凶残至极,而身体本身则将意识压制到最底层,似乎在狂笑地硬抗攻击,吞噬,修复,并将拥有着金属反光的血雾逼出,变成了一个不断破损又重生的循环地狱,周围空气中弥漫着“我”所造成的结果。
而米戈的反应则来的无比缓慢,似乎是刚刚利用了精神力已然干涸的意识打出的巨型爆燃将它们的反应与灵魂强行延缓碾碎导致的,无比漫长的数百毫秒过去了,它们才堪堪的将“我”周边的空间绷直,并且再次尝试发出令人心脏与意识麻痹的声波。
可事实是,现在的状态关那软弱的意识何事?
对着这凝固的空间结构,肌肉自己驱动着右手缓缓伸出,刺进了空间之中,随后大力拉扯!
一声仿佛宇宙琴弦绷断的、超越听觉的哀鸣响起。
那道空间裂缝像一道暴露的、极度感染的伤口一般,而当我体内喷洒的鲜血涌入之时,那不存在空间的空间由无色透明变得猩红。
接下来,难以想象的高温寂静地从中迸发,一个形状与概念扭曲到诡异并且将周围的一切全部抹去的火球无声地急剧膨胀!
那抹去不是蒸发,不是湮灭。
火球扫过的区域,机甲、高楼废墟、大地,直接消失了。没有痕迹,没有残渣,仿佛它们从一开始就是虚无,仿佛其存在……都被这个宇宙强行否定而消失了。
而“我”处于中心,衣服皮肤以及大部分的血肉在刚刚的瞬间化为乌有。
当一切结束之后,一具体态扭曲的如同活尸般的人从刚刚火球所产生的坑中爬出,看着远方太空电梯的缆线,看着边缘还存在的“活着”的,在刚才似乎还是无穷无尽的米戈的大型机甲。
嗡嗡的震动声再次于那存在的耳边响起,但是频率从刚刚的令人心肺骤停,变成了想要修复什么,唤醒什么的振频。
可他依然沉默着,想要使用扭曲的空间之力,将远处几个机甲如同玩偶一般由内向外翻转,但是他的意识似乎在逐渐苏醒,想要继续接管身体,阻止他的本能如此去做。
而另一边,那些大型机甲则是纷纷做出了跪地的动作,只有一个存在并未如此。
而那标志性的蝠翼,令身体都无法忘记的气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那是最初的,将自己拖入苦战的存在。
突如其来的刺激使得他当场将一个生命力还未完全流逝的犹格斯星真菌的遗骸以极速的空间扭曲拖进手上,再次做出了不知做出了多少次的生命吸取,将这已经千疮百孔的肉身不知多少次的修复,甚至体内的纳米机械都被肉身强逼着快速的造出了一身看得过去的服饰。
而当一切完成的一刻,他便朝着那机甲冲去……
肉身本能自己也拥有了自我的情绪和审美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同时耳边有两个声音无比的刺耳,意识之中,听见它们时间依然以微秒计算。
而当我终于可以听懂它们的含义的同时,意识本身似乎也可以看见了。
“停下。”
“醒一醒。”
“等一等。”
我看见了,那覆盖湿润真菌皮膜的节肢身躯艰难钻出破损舱室,巨大的红紫色伞状头部下,颤动的触须沾满黏液。它一条节肢不自然地弯曲着。
这正是那记忆中,我记忆中的……不对,它记忆中的它自身的样貌,也是属于那犹格斯真菌的样貌。
但是即使意识回到了现实,冲刺的速度却依然没有减缓,直至它发出了生涩却清晰的人类音节。
“……我们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