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号玩家

精神病院的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林若水盯着自己手腕上新鲜的绷带，数着上面渗出的小血点。三天前的自杀未遂换来这间安静的病房和母亲哭红的眼睛。医生说他的双相情感障碍又加重了，需要调整药物。

"今天感觉怎么样？"护士推着小车进来，上面摆着五颜六色的药片。

林若水机械地张嘴吞下那些化学物质，喉咙滚动时感觉到药片黏在食道上的不适。他没回答护士的问题——躁狂期的兴奋和抑郁期的绝望像两股绞索，今天恰好是它们交换位置的日子，他的大脑正在从沸腾状态慢慢冷却成一块生铁。

护士离开后，窗外的光线突然扭曲了。林若水眨了眨眼，以为是药物副作用产生的幻觉。但光线继续扭曲变形，最终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像是由无数片羽毛组成的影子。

"林若水。"那个影子发出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他颅骨内侧共振，"你想飞吗？"

这是躁狂期的典型幻觉——林若水在病历上读过。但此刻他异常清醒，甚至能闻到影子带来的奇怪气味，像是烧焦的羽毛混合着庙宇里的香火。

"你是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影子展开翅膀般的双臂："你可以叫我'翮'。我选中了你参加一场游戏，胜利者将实现最深的愿望。"它——翮——的头部位置裂开一道弧线，那应该是在微笑，"我知道你想飞升成仙。"

林若水的心脏突然加速跳动。这个幻觉太具体了，具体得不像是幻觉。他十五岁起就沉迷修仙小说，在躁狂期常常幻想自己御剑飞行，而抑郁期则痛恨这些不切实际的妄想。现在，这个秘密渴望被一个影子准确地说出来。

"证明你不是幻觉。"林若水掐着自己的大腿。

翮发出一串类似鸟鸣的笑声。病房的墙壁开始融化，露出无垠的星空。林若水感到身体变轻，真的漂浮起来，病号服的袖口灌满了风。这种失重感如此真实，他忍不住伸手去抓床头柜，却看到自己的手指穿过了实体物质。

"第一场游戏在今天12点"翮的声音渐渐远去，"活着回来，你会离飞升更近一步。"

墙壁重新凝固，林若水跌回病床，撞翻了水杯。护士冲进来时，他正盯着自己毫无异常的手掌发呆。

11点多，林若水仍未眠，眼睛盯着手机上新出现的陌生APP发呆——黑色图标上只有一个白色的羽毛图案。他记得自己没有下载过这个程序。

午夜十二点，APP自动打开了。屏幕上浮现一行字："游戏准备中，请确保周围无人"。林若水环顾自己狭小的卧室，鬼使神差地点击了确认。

下一秒，他的床变成了悬崖边缘。

林若水惊叫着向后翻滚，摔在坚硬的地面上。这不是他的卧室地板——而是某种光滑的黑色石材，上面刻满了古怪的符文。他身处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上，四周是无底黑暗，头顶漂浮着无数面镜子，每面镜子里都映出不同角度的他自己。

"欢迎来到镜屋迷宫，玩家-十二。"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规则很简单：找到真正的出口。但记住，镜子会撒谎。"

平台上陆续出现了其他人影。林若水数了数，算上自己一共十二人，年龄各异，有穿着校服的女生，也有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他们脸上都带着相似的困惑和恐惧。

"又一批祭品。"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若水转身，看见一个高挑的年轻人靠在平台边缘，黑色风衣几乎融入黑暗，只有左耳上的银色耳钉偶尔反射镜光。"菜鸟，你最好跟着我，否则活不过第一个游戏。"

"你是谁？"林若水下意识后退半步。

"司马鸩。这是我第七场游戏。"年轻人直起身，林若水这才注意到他右手缠着绷带，隐约渗出血迹，"你的名字和能力？"

"林若水...我没有能力。"

司马鸩挑了挑眉："第一次？有意思，翮很少直接选新人。"他指了指头顶的镜子，"看到那些倒影了吗？有些会伸出手拉你进去，一旦被抓住就会变成镜子里的一幅画。真正的出口藏在某个倒影中，但大部分都是陷阱。"

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突然尖叫起来。林若水转头看去，只见一面镜子里的"她"正把手臂伸出镜面，死死抓住现实中的她的手腕。其他人惊恐地散开，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被一点点拖进镜中，最后只剩下一只高跟鞋掉在地上。镜面泛起涟漪，随后恢复平静，映出空荡荡的平台。

"开始了。"司马鸩的声音异常平静，"跟紧我。"

平台开始倾斜，镜子缓缓下降。林若水踉跄着跟上司马鸩，看着其他人四散奔逃。一个少年试图跳向远处的镜子，却被另一面镜中伸出的苍白手臂抓住脚踝，瞬间拖入镜中世界。

"不要主动接触任何镜子！"司马鸩拽着林若水躲过一面突然翻转的镜子，"用余光观察，直视镜面会被催眠。"

林若水感到一阵眩晕——他的双相症状正在躁狂期发作的边缘，世界开始变得过于明亮清晰。这种状态下他常常做出冒险举动，比如上周从教学楼顶楼边缘行走。现在，这种冲动再次涌上来。

"那面镜子！"他指着高处一面不起眼的小镜子，"里面的倒影没有模仿我们的动作！"

司马鸩眯起眼睛："你确定？"

不等回答，林若水已经攀着突出的镜框向上爬去。躁狂期的精力让他动作敏捷，但就在他即将触到目标时，脚下的镜框突然变成无数只小手，抓住他的脚踝。他感到刺骨的寒冷从接触点蔓延上来。

"白痴！"司马鸩的匕首闪过寒光，斩断那些小手。他抓住林若水的衣领，另一只手甩出钩索勾住那面小镜子，"下次找死提前说！"

镜子被拉下来的瞬间，平台中央出现一道光门。幸存者们争先恐后地冲过去，司马鸩却拉着林若水退到边缘。

"看着。"他冷笑。第一个碰到光门的人瞬间被火焰吞噬，惨叫声中，光门变成了血盆大口。

"出口是那面破掉的镜子。"林若水突然说。他指着角落里一面有裂缝的镜子，里面的倒影正向他招手。躁狂期的直觉像电流般穿过他的大脑，"它在呼唤我..."

司马鸩皱眉："你..."

林若水已经冲向那面破镜。在接触镜面的瞬间，他感到身体被无限拉长，然后重组。他跌坐在一个白色房间里，司马鸩随后出现，压在他身上。

"你他妈——"司马鸩的咒骂戛然而止。房间中央浮现出翮的身影，现在它看起来更像一个由光线构成的天使。

"恭喜幸存者。"翮的声音充满愉悦，"林若水，作为首次参与者就找到出口，你获得'情绪感知'能力。司马鸩，你的'短时预知'能力提升。"

林若水感到一股暖流涌入太阳穴，突然间他能感受到司马鸩身上翻涌的愤怒和一丝...恐惧？

"下一场游戏在七天后。"翮开始消散，"记住，最终只有一人能实现愿望。"

当林若水回过神来，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手机显示凌晨三点。他以为一切是场梦，直到看见左手腕内侧多了一个羽毛形状的印记，而枕边放着一枚银色耳钉——和司马鸩戴的那只一模一样。

窗外，第一缕晨光染红天际，林若水却感到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永远改变了。躁狂期的兴奋感消退后，熟悉的抑郁阴云正在聚集，但这次，阴云中闪烁着诡异的期待。

他摸着手腕上的印记，想起镜中世界那种近乎飞翔的坠落感。也许，这场游戏真的能带他飞升——或者坠入更深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