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可以借我看看上周五的例题吗？我的找不到了。”
竹盛卿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询问今天的天气，却在我早已掀起惊涛骇浪的心湖里，再次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我猛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他那双沉静的、如同深潭的眼眸里。大脑“嗡”地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借笔记？借上周五的物理例题笔记？上周五……那个石破天惊的“你值得”事件发生的日子？！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近乎荒谬的困惑瞬间攫住了我！竹盛卿会找不到笔记？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不可能！他可是连草稿纸都写得条理分明、堪比印刷体的存在！他抽屉里那些分门别类、一丝不苟的文件夹，苏晓晓曾偷偷膜拜过无数次，称之为“学神级收纳美学”！
他在说谎！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可他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用这样一个拙劣的借口？借笔记……是想做什么？近距离观察我狼狈的反应？还是……只是为了制造一次……交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带着要将肋骨撞碎的力道。脸颊的温度急剧飙升，握着笔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我能感觉到他平静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专注，仿佛在耐心等待我的回答，又仿佛在审视我内心翻江倒海的混乱。
“啊……好……好的！”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语无伦次地应道，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变调，像被砂纸磨过。大脑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个请求背后的深意，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慌乱地拉开抽屉，在一堆书本里手忙脚乱地翻找起来。
指尖触碰到那个熟悉的硬壳笔记本。那是我记录所有课堂笔记的地方，也包括……那些夹在知识点缝隙里、关于他的、不敢见光的零碎心事。我的动作猛地一僵，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不行！绝对不能给他看这个！
巨大的恐慌让我瞬间清醒。我飞快地抽出笔记本，几乎是粗暴地撕下上周五物理课的那两页笔记（幸好那页空白处没写什么不该写的！），动作仓促得差点把纸张扯破。然后，像丢烫手山芋一样，将那两张还带着我字迹温度的纸页，颤抖着递到他面前。头垂得极低，视线死死盯着自己校服裤子上的褶皱，不敢看他。
“给……给你。”声音细小得如同蚊蚋。
“谢谢。”他平静地接过，修长的手指不经意间擦过我递纸时微微颤抖的指尖。那微凉的、转瞬即逝的触感，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瞬间窜过我的神经末梢，带来一阵酥麻的悸动。我的手指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
他没有立刻离开。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混合着粉笔灰、纸张和他身上那股干净清爽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心悸。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空旷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震耳欲聋。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他在看笔记。我能用余光瞥见他微微低垂的头，目光专注地落在那两张薄薄的纸上。阳光透过窗户，在他浓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他看得那么认真，仿佛那真的是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可我知道，那只是我工整却绝对算不上惊艳的普通笔记。他到底在看什么？我笔记里有什么值得他如此专注？还是……他只是在享受这种让我无所适从的、无声的压迫感？
就在我快要被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逼疯时，他终于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平静依旧，深处却似乎翻涌着我无法解读的暗流。
“有几个步骤，”他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对峙，“可以更简洁。” 他的指尖再次点向我桌上那份物理模拟卷的空白处，距离我的手臂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比如这里，用能量守恒转换，省掉中间两步。”
他微微俯身，另一只拿着我笔记的手自然地撑在我的桌角。那个距离……太近了！近到我几乎能数清他低垂的眼睫，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我额前的碎发！那股干净清爽的、混合着一点阳光味道的气息，瞬间将我密不透风地包裹！
轰！
血液疯狂地涌上头顶，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大脑彻底宕机！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他靠近的、带着无形压迫感的存在上！他指尖点在纸上的位置，他撑在桌角的手，他俯身时带来的温热气息……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冲击着我脆弱不堪的神经！
我只能僵硬地、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机械地随着他低沉清晰的讲解声，在草稿纸上划拉着。笔尖在纸上颤抖地移动，写下的字迹歪歪扭扭，如同我此刻狂乱的心跳轨迹。他说了什么？能量守恒？步骤简化？我的大脑一片混沌，唯一能清晰感知的，只有他近在咫尺的存在，和他身上那股令人心悸的气息。
“……这样，思路更清晰，计算量也小。” 他结束了简短的补充讲解，直起身。那股笼罩着我的、令人窒息的热源瞬间撤离，让我在感到一丝解脱的同时，又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嗯……谢……谢谢……” 我依旧低着头，声音细若游丝，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心脏还在疯狂跳动，余震未消。
他没有立刻归还笔记，也没有离开。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张力。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探究的意味，仿佛在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他在等什么？等我的反应？等我说点什么？
巨大的勇气和一种豁出去的冲动，在混乱的心湖里疯狂翻涌、冲撞！那句在心底呐喊了无数遍的“为什么”，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束缚！
易烟雨，问啊！问他为什么说“你值得”！问他为什么特意借笔记！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嘴唇微微颤抖着张开，喉咙发紧，那个巨大的问号在舌尖滚动，带着滚烫的温度，即将喷薄而出——
“竹盛卿！老张找你！” 教室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男生嘹亮的喊声，瞬间打破了这脆弱而紧绷的寂静。
如同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我猛地闭上嘴，刚刚鼓起的、微弱的勇气瞬间消散无踪。巨大的失落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同时袭来。
竹盛卿闻声，目光终于从我身上移开，转向门口。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收回撑在我桌角的手，将那两张属于我的笔记纸页，仔细地对折了一下，然后……没有递还给我，而是直接放进了他自己校服外套的口袋里！动作自然流畅，仿佛那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笔记先放我这。”他看着我，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下午放学，图书馆还你。” 说完，不等我做出任何反应，他拎起自己的书包，迈开长腿，从容不迫地走向教室门口，留下一个挺拔而疏离的背影。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坐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大脑一片空白。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笔尖颤抖的余韵，脸颊的滚烫尚未退去，空气里仿佛还萦绕着他靠近时带来的气息。
笔记……被他拿走了？放进了他的口袋？
下午放学……图书馆……还我？
这几个关键词，像散落的拼图碎片，在我混乱不堪的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
他拿走了我的笔记！没有归还！还要约在图书馆……单独还给我？！
这……这算什么？！
巨大的困惑如同海啸般再次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失落。他到底想干什么？！借笔记是借口，拿走笔记是手段，约在图书馆……才是目的？！
一个清晰的、令人心悸的认知，如同破开迷雾的灯塔光束，骤然刺穿了我所有的混乱和自我怀疑：
**他不是在打发我。**
**他不是随口一说。**
**他在靠近。**
**他在制造……独处的机会。**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力，丝毫不亚于那天那句“你值得”！甚至……带着一种更清晰、更明确的指向性！一种……被他主动锁定的、令人眩晕的悸动！
竹盛卿……
风暴的中心，不仅投来了光。
他，正在主动地、不容置疑地，将站在边缘的我，一点点……拉向漩涡的中心。
窗外的阳光明媚得刺眼。我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草稿纸上，那里还残留着他指尖点过的痕迹，和一片被我慌乱中划破的、如同此刻心绪般凌乱的墨渍。
下午。图书馆。
那里，又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第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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