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里弥漫的消毒水气味，因为苏晓晓这声石破天惊的惊呼，瞬间凝固成了实质。白炽灯冰冷的光线，将苏晓晓那张写满震惊、错愕、以及一丝“我是不是撞破了什么惊天秘密”的圆脸照得清清楚楚。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和竹盛卿之间来回扫射，最终死死定格在我还停留在竹盛卿手臂绷带上的手，和他那张瞬间恢复平静无波的脸上。
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巨大的羞窘如同岩浆，瞬间从脚底涌上头顶，烧得我脸颊滚烫，几乎要自燃！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指尖残留的绷带粗糙触感和竹盛卿手臂皮肤温热的记忆，此刻都变成了滚烫的烙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完了！彻底完了！苏晓晓看到了！看到了我们刚才那近得离谱的距离，看到了竹盛卿那……那仿佛带着火焰的眼神（虽然只是一瞬）！她会怎么想？！她那张大喇叭……
“结。”竹盛卿清冽平稳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的冰块，清晰地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凝固。他仿佛完全没看到苏晓晓，目光平静地落在我悬在半空的手上，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提醒我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哦！好……好的！”我如梦初醒，声音因为极度的慌乱而变调，带着哭腔。手指抖得厉害，几乎捏不住那截小小的绷带末端。巨大的羞耻感和被“抓包”的恐慌让我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凭着本能，哆嗦着将绷带打上一个歪歪扭扭、丑陋无比的结。动作仓促得像是在销毁罪证。
竹盛卿低头看了一眼手臂上那个难看的绷带结，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手臂，似乎在确认松紧。然后，他极其自然地拿起搭在一旁椅子上的湿漉漉的校服外套，站起身。
“张老师，谢谢。”他对着旁边一直沉默看着这场闹剧的校医微微颔首，语气礼貌而疏离。
“呃……不客气，伤口别沾水，明天再来换药。”张老师显然也处于震惊后的缓冲状态，语气有些干涩。
竹盛卿点点头，不再看任何人，拎着湿透的外套，迈开长腿，径直朝着医务室门口走去。他的步伐依旧从容平稳，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视、那未尽的滚烫话语、以及被苏晓晓撞破的尴尬，都只是拂过衣袖的一粒尘埃，不值一提。
他就这样，带着手臂上那道为我而受的伤和那个歪歪扭扭的绷带结，平静地消失在医务室的门外。
巨大的失落和一种被彻底无视的委屈感，瞬间淹没了刚才的羞窘！他走了！就这样走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那句“是因为你……”后面到底是什么？他为什么不说下去？为什么在苏晓晓面前表现得如此……冷漠？！
“易！烟！雨！” 竹盛卿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口，苏晓晓的尖叫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她像一头暴怒的小狮子，猛地冲到我面前，双手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里面燃烧着熊熊的八卦火焰和劫后余生的惊恐，“你没事吧？！啊？！吓死我了！我刚听人说校门口有自行车差点撞到人！你怎么样？摔到没有？竹神他……他手臂怎么了？！还有！刚才！刚才你们俩……在干嘛？！靠那么近！他看你的眼神……我的天！你俩是不是……是不是……”
苏晓晓连珠炮似的追问和夸张的摇晃，终于把我从混乱的思绪中彻底惊醒。巨大的疲惫、后怕、羞耻和竹盛卿离开带来的冰冷失落交织在一起，瞬间冲垮了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晓晓！”我猛地挣脱开她的手，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和从未有过的尖锐，“别问了！求你别问了！我……我头疼！我想回家！”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混合着之前未干的雨水和冷汗，狼狈不堪。
苏晓晓被我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看着我又红又肿的眼睛和惨白的脸色，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能远超她的八卦想象。她脸上的兴奋瞬间褪去，换上了真切的担忧。
“好好好！我不问！我不问了！”她连忙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放软，“走！我送你回家！你这样子……吓死人了！”
* * *
苏晓晓一路小心翼翼地把我护送到家楼下。她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满肚子的疑问咽了回去，只是反复叮嘱我好好休息，别多想，明天再联系。看着她担忧的眼神消失在街角，我才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一步一步挪上楼梯。
推开家门，妈妈焦急的声音和关切的眼神瞬间包围了我。看着我一身的狼狈（湿透半干、头发凌乱、眼睛红肿），她吓得脸都白了，连声追问发生了什么。
“没事……妈……”我强撑着精神，声音沙哑疲惫，“就是……下雨没带伞，淋了点雨，摔了一跤……有点吓到了……” 我避重就轻，隐瞒了自行车惊魂和竹盛卿受伤的事，更不敢提医务室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哎呀！你这孩子！快！快去洗个热水澡！我去给你煮姜汤！”妈妈心疼地把我推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冰冷的身体，却洗不去心底的混乱和冰冷。竹盛卿最后那平静无波离开的身影，像一帧定格的画面，反复在眼前播放。医务室里他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他压抑的抽气声，他眼中那转瞬即逝的、仿佛带着火焰的滚烫专注，还有那句石破天惊却又戛然而止的“是因为你……”……所有的画面、声音、触感，混杂着苏晓晓震惊的眼神，在脑海里疯狂地冲撞、撕扯！
他到底想说什么？
是因为我他才受伤？
还是……因为别的……更深的东西？
为什么不说下去？
为什么在苏晓晓面前表现得那么冷漠？
是觉得被撞破很麻烦？还是……他后悔了？觉得那句话不该说？
无数个问号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心脏，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和冰冷的窒息感。淋浴的水声也无法掩盖心底那巨大的、无声的喧嚣。
洗完澡，换上干爽的睡衣，妈妈煮的热姜汤也端到了面前。辛辣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却暖不了心底那片被冰封的角落。我蜷缩在沙发上，用厚厚的毛毯裹住自己，像一只受伤后急于躲回壳里的蜗牛。
妈妈坐在旁边，心疼地摸着我的头发，絮絮叨叨地叮嘱着以后下雨要带伞，走路要小心。她的声音温柔而充满关切，是我此刻唯一的避风港。我靠在妈妈温暖的怀里，汲取着这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意识渐渐模糊，就在我即将坠入混沌的睡眠边缘时——
“嗡……嗡……”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发出沉闷的震动声。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睁开眼，目光瞬间锁定了那个亮起的屏幕。
是一条新信息。
发件人显示的名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混沌的意识——
**竹盛卿。**
(第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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