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暴雨刚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腥气，是铁锈、烂泥和某种生命被暴力碾碎后混合而成的味道。污水在断壁残垣的沟壑里汇成浑浊的小溪，倒映着铅灰色、低垂欲坠的天空。伽罗踩过一处半凝固的血泊，脚下粘腻的触感让他微微蹙眉。他肩上的邪恶战戟似乎也感应到这份污浊，尖端幽暗的能量光如呼吸般微微起伏，发出低沉的嗡鸣，催促着主人尽快离开这片被死亡彻底浸透的废墟。
刮过满目疮痍的废墟，卷起呛人的灰土和铁锈味。伽罗的脚步踩在碎砖断瓦上，发出单调的“咔嚓”声，冰冷而规律，和他体内被邪恶战戟强行捋顺的黑暗能量一样，带着一种非人的死寂。他刚从一场毫无意义的破坏中归来，战戟冰冷的触感透过手心渗入骨髓，提醒着他存在的唯一意义——征服，毁灭，再征服。
这里没什么值得停留了。最后一点顽抗的微末火光已被战戟彻底碾灭，只剩下残肢断臂和无声的绝望在泥水里缓慢下沉。伽罗迈开脚步，金属战靴踏碎水面，发出单调的“哒、哒”声。
就在他即将绕过一堆扭曲变形的合金垃圾山时，一点微弱的、几乎被污水淹没的异色攫住了他的视线。那是一抹极深的蓝，像垂死星子最后的余烬，突兀地嵌在灰黑与暗红的背景里。
伽罗的脚步停了下来，纯粹是出于一种近乎本能的审视。战戟的嗡鸣也低了下去，似乎在评估这残骸的价值或威胁。他走过去，靴尖随意地拨开几块压在上面的沉重碎块。下面蜷缩着一个人影，一个……几乎看不出人形的少年。乌黑的头发被泥水和暗红的血块糊成一绺绺，紧贴着脸颊和脖颈。身上那件同样深色的、布满撕裂痕迹的紧身衣几乎成了破布条，暴露出下面皮肤上纵横交错的伤口，有的深可见骨，边缘被雨水泡得发白外翻，有的则仍在渗出混浊的血水，把身下的泥浆染成更深的颜色。
一张脸被散乱的黑发遮住大半，沾满了尘土和血污，嘴唇干裂发白。他像一件被粗暴丢弃的残破玩偶，无声无息，只有胸膛极其微弱地起伏着，证明那点生命还未彻底熄灭。
一个麻烦。一个即将冻死或流干血的麻烦。伽罗冷漠地想。这样的残渣，连成为他战戟新祭品的资格都没有。他收回目光，准备继续自己的路。这种无意义的死亡，在这片被战火犁过无数遍的土地上，早已司空见惯。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声极轻微、极破碎的呓语，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火星，挣扎着飘了过来。
“……冷。”
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一种濒死小兽般的无助，奇异地穿透了战戟冰冷的嗡鸣，直接刺入伽罗耳中。
伽罗的脚步，硬生生钉在了原地。肩上的邪恶战戟发出一阵极其短促、近乎惊愕的能量震颤，幽暗的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强制归于平缓，但那细微的异常波动却清晰地传递给了它的持有着。伽罗垂在身侧的手指，极其不易察觉地蜷缩了一下。他背对着那个濒死的少年，宽阔的肩背线条在破碎的天光下显得异常冷硬。
他并非没有听过哀嚎和求饶，但那些声音只会让他更想挥下战戟。可这一声“冷”……太微弱了，太纯粹了，仿佛来自意识深处最本能的呼唤，与力量无关，与征服无关。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只有废墟深处传来的滴水声，单调地敲打着沉默。
最终，伽罗猛地转过身。动作带着一股被冒犯的、暴躁的决绝。他几步跨到那堆垃圾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泥水里那个脆弱的生命体。少年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睫毛在无意识中微微颤动。
高大的身影在惨淡的月光下拉出长长的、扭曲的暗影。他盯着那个毫无生气的影子，眼神晦暗不明。最终，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冷哼。他松开一直紧握战戟的一只手，动作有些粗鲁地扯下自己那件厚重、带着硝烟和金属气息的深色外套。
自己身上那件沾着干涸血迹和硝烟气息的深灰色厚实外套——那是他仅有的、能提供一点额外遮蔽的东西。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他把这件尚带着自己体温和战场气息的外套，胡乱地裹在了少年冰冷僵硬、满是泥泞的身体上，胡乱地拢紧，动作毫无温柔可言，甚至带着点发泄的意味。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包裹弄得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更深地蜷缩进那点突如其来的暖意里，仿佛濒死的飞蛾扑向微弱的烛火。
做完这一切，伽罗直起身，仿佛刚才那个动作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他不再看地上的人影，握紧战戟，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朝着废墟深处走去。冰冷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仓促。
2.
意识像沉在冰冷浑浊的水底，一点点艰难地向上浮。剧痛从四肢百骸苏醒过来，尖锐地提醒着小心身体的存在。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入眼是低矮、粗糙的混凝土天花板，缝隙里挂着蛛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金属的锈蚀、机油、灰尘，还有一种……陌生的、带着硝烟味的暖意。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块还算平整的金属板上，身下垫着些粗糙的隔热布料。最显眼的，是身上严严实实裹着一件厚重的深色外套。
这陌生的环境像一根针，瞬间刺穿了他混沌的痛楚。莫名其妙出现的芯片在脑中深处发出尖锐的嗡鸣，强制性地拉紧了他每一根警惕的神经。小心猛地撑起身体，动作牵动了伤口，痛得他眼前一黑，闷哼出声。外套滑落下来，露出里面破损的紧身衣和包扎得潦草的绷带。绷带很新，手法生硬，但确实止住了血。
那间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破屋角落，堆着些伽罗之前随手搜刮来的补给品：几块压缩干粮，几瓶浑浊的过滤水，几卷还算干净的绷带。伽罗把肩上的邪恶战戟卸下，随意地倚靠在冰冷的、布满裂纹的混凝土墙上。战戟尖端残留的能量光映着他半边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明明灭灭。
伽罗没有理会那个被他“捡”回来的麻烦。裹着他外套的少年蜷缩在另一个稍显干燥的角落，像一团被遗弃的、深色的阴影。时间一点点流逝，只有外面废墟深处偶尔传来几声怪鸟凄厉的啼叫，以及少年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清晰的呼吸声，在死寂的空间里搅动着空气。
终于，那团影子动了一下。包裹着他的外套滑落一角，露出下面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紧闭的眼睑剧烈地颤抖着，如同挣扎着要破茧而出的蝶翼。倏地，那双眼睛猛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尚未熄灭的熔岩在流淌，沉淀着浓稠的酒水、化不开的暗红，像凝固的血。然而这血色深处，却又翻涌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原始的茫然和惊悸，仿佛刚从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中被强行拽回现实。
小心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深色的头发被冷汗浸湿，一缕缕贴在额角和脸颊。他的目光像是受惊的探针，在昏暗的室内疯狂地扫视，掠过冰冷的墙壁，掠过倚在墙角的巨大战戟，最后，死死地钉在几步之外那个背对着他的、高大而沉默的身影上——伽罗。
警惕，如同炸开的刺猬尖刺，瞬间布满了少年全身。他几乎是弹坐起来的，动作牵扯到身上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身体猛地一僵，脸色更是白了几分，冷汗瞬间沿着额角滑落。但他强忍着，那双暗红的眼睛死死锁定伽罗，像两簇在寒风中摇曳、却不肯熄灭的鬼火。
“谁？”声音嘶哑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过粗糙的岩石，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毫不掩饰的戒备。他像一头落入陷阱、负伤累累的幼兽，即使虚弱到极点，也本能地亮出獠牙。
伽罗缓缓转过身。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压迫性的缓慢。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神情冷漠得像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一种评估物品价值般的冰冷目光，上下打量着角落里那个充满敌意的少年。那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让少年紧绷的身体又僵硬了几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带着无声的较量。少年暗红的瞳孔深处，除了警惕和虚弱，伽罗还捕捉到了一丝更深的东西——一种被庞大力量侵蚀后的空洞，一种被抛入无边黑暗的迷失。
伽罗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不是笑，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被缓缓抽出刀鞘，露出森冷的寒芒。他向前踱了一步，金属战靴踏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脆响，每一步都敲打在少年紧绷的神经上。
“醒了？”伽罗的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金属撞击般的冷硬质感。他在少年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双充满敌意的暗红眼眸。
是他。传闻中那个被邪恶战戟控制的男人，伽罗。
芯片的嗡鸣瞬间拔高了一个音调，几乎要撕裂小心的意识。是危险！是极度的危险！身体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他几乎是弹坐起来，肌肉紧绷，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冰冷的杀意和身体深处芯片强制激发的黑暗能量同时翻涌，让他那双原本漆黑的眼眸深处，不受控制地泛起两点针尖大小的、猩红的暗芒。
“为什么？”小心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每一个字都带着芯片强制压下的警惕和芯片本身带来的冰冷杀机，“为什么救我？”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阴影里的伽罗，像一头受伤的幼兽面对强大的掠食者，既戒备又带着一丝被侵入领地的茫然。
伽罗似乎对他的警惕和敌意毫不在意，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依旧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那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战戟，冰冷的金属表面反射着幽光。直到小心超人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才终于停下了擦拭的动作。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暗紫色的眼睛在战戟光芒的映衬下，锐利得如同实质的刀锋，直直刺向小心。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为什么？”伽罗重复了一遍，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握着战戟，手臂随意地一抬，那锋利的戟尖便带着一股冰冷的劲风，精准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挑起了小心沾着血污的下巴。
冰凉的触感瞬间激得小心颈后的汗毛倒竖，芯片的警告尖叫几乎刺破耳膜。他被迫微微仰起头，对上伽罗那双毫无波澜的暗紫色眼眸。那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好奇，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和估量，仿佛在掂量一件物品的价值。
“互相利用罢了。”伽罗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冰冷的空气里，“我最近缺个打手。”戟尖微微用力，迫使小心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冰冷的威胁，“而你——”他的目光扫过小心超人身上裹着的外套和潦草的绷带，“似乎缺个庇护所。”
戟尖缓缓收回，伽罗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几乎填满了这处废墟角落的入口，挡住了外面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保持着高度戒备姿态的少年，战戟的尖端随意地指向外面那片被破坏得面目全非的世界。
“跟着我，”伽罗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蛊惑和命令，“你能变得更强。也比你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强得多。”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小心眼底那两点挣扎的猩红上，仿佛洞悉了什么。
废墟角落里的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芯片的嗡鸣在小心的颅骨里疯狂震荡，冰冷的指令和生存的本能激烈撕扯。伽罗的话像冰冷的钢针，刺破了他裹在警惕外壳下的虚弱现实——他确实无处可去，芯片的侵蚀如同跗骨之蛆，随时可能将他拖入彻底的黑暗和毁灭。而伽罗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强大、精纯而暴虐的黑暗能量，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竟意外地压制住了他体内芯片失控般的疯狂躁动，带来一种近乎饮鸩止渴的短暂平静。
“好。”小心哑声应道，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他垂下眼睑，避开了伽罗那双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目光。眼底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在浓密的睫毛下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如同濒死野兽眼中最后的不甘，随即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沉，“成交。”
“把伤口处理一下。”他背对着小心，丢过来一句硬邦邦的指令，没有半点温度，“别死得太快，浪费我的外套。”
2.
废墟之外，一片曾经是城市边缘工业区的开阔地上，残存的几座高大金属骨架在昏黄的天光下投下狰狞的剪影。喊杀声、能量武器尖锐的爆鸣声和金属碰撞的刺耳噪音混杂在一起，掀起一片混乱的烟尘。
伽罗如飓风，挥舞着邪恶战戟在混乱的战场中心肆虐。战戟每一次挥砍都带起凄厉的破空声，暗紫色的能量弧光撕裂空气，将敢于靠近的机械残兵或能量体轰成碎片。他的动作大开大合，充满了暴戾的破坏美感，所过之处只留下一地狼藉和弥漫的焦糊味。
小心则像一道沉默而迅疾的影子，紧随着伽罗风暴般移动轨迹的边缘。他手中握着一对短小的能量匕首，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每一次出手都精准、狠辣，角度刁钻。
他主要处理那些试图从侧翼或后方偷袭伽罗的漏网之鱼，或是快速清除掉碍眼的障碍。芯片的力量在他体内奔涌，让他的速度和反应远超常人，但每一次力量的调用，眼底都会掠过一丝极力压抑的猩红。
战斗正酣。伽罗刚刚用战戟将前方一个巨大的机械守卫劈成两半，能量核心爆炸的强光和气浪暂时遮蔽了视野。就在这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间，一道极其隐蔽的红色激光瞄准射线，悄无声息地从侧后方一截扭曲的金属塔楼上亮起，瞬间锁定了伽罗毫无防备的后心！
小心正将一个扑上来的机械爪牙钉死在旁边的金属柱上。芯片赋予的敏锐感知让他几乎在激光射线亮起的同一刹那捕捉到了那致命的威胁！他猛地扭头，瞳孔骤然收缩，眼底的猩红瞬间暴涨。身体的本能快过了思考，他毫不犹豫地放弃眼前的敌人，双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以近乎自毁般的速度朝着伽罗的后背猛扑过去！
太近了！
伽罗甚至来不及完全转身，只觉一股猛烈的撞击力狠狠撞上自己的后背肩胛处，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向前冲了半步。同时，“滋啦——”一声刺耳的灼烧声和皮肉焦糊的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那道原本瞄准他后心的致命激光，擦着扑到他后背的小心超人的肩膀外侧射了过去，在远处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深坑。
伽罗稳住身形，猛地回身。战戟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横扫而出，暗紫的能量光刃咆哮着，将远处那截金属塔楼连同上面的狙击点瞬间夷为平地，爆炸的火光冲天而起。
烟尘弥漫中，伽罗才看清挡在自己身后的状况。小心被他刚才回身的力量带得摔倒在地，一手捂着左肩上方靠近锁骨的位置。
那里的紧身衣被高温激光烧穿了一个焦黑的洞，边缘还冒着缕缕青烟，露出下面一片迅速红肿、边缘焦黑翻卷的皮肉和电子板短路的闪烁火光。冷汗瞬间布满了少年苍白的额头，他紧咬着下唇，将那声痛呼死死压在喉咙里，只有急促而压抑的喘息泄露着痛苦。他试图撑起身体，但肩膀的剧痛让他动作一滞。
伽罗垂眼看着他，暗紫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深沉的审视。他握着战戟的手紧了紧，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沉默了几秒，就在小心挣扎着试图再次起身时，伽罗冰冷的声音砸了下来，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残酷的漠然：
“下次扑上来前动动脑子。”他居高临下，目光扫过小心超人肩上那可怖的灼伤，“只是怕工具坏了不好用，清理垃圾的效率会降低。”说完，他不再看地上的少年，提着战戟，转身走向下一处能量波动强烈的地方，留下小心超人独自捂着肩膀，在弥漫的硝烟和尘土中急促地喘息。
少年低垂着头，浓密的黑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只有肩膀因为疼痛和急促的呼吸而微微颤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未受伤的右手撑着冰冷的地面，极其缓慢地、带着隐忍的痛楚，一点点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伽罗远去的、融入战火烟尘的背影，咬紧牙关，拖着伤臂，沉默地跟了上去，重新化作那道守护在风暴边缘的影子。
3.
能量核心的光芒在昏暗的据点里微弱地明灭，如同伽罗体内正在飞速流逝的力量。他靠坐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邪恶战戟斜倚在身侧，那道狰狞的裂痕处传来的、如同无数细小钢针搅动的痛楚，此刻已经麻木，被一种更深的、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感取代。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像在拉动风箱，眼前阵阵发黑。收集到的能量早已耗尽，连维持战戟黑化形态都变得异常艰难，身体边缘开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半透明的虚化感。
快点结束吧。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伽罗混乱的潜意识的大海里。邪恶战戟的这场无意义的征服游戏，这个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的、互相利用的脆弱联盟。
对不起啊小心，擅自给你安装了会让你黑化的芯片，只有这样你才能确保你能在我身边中活下去，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求你活下去，然后……
救sha救le我wo。
伽罗侧过头，视线落在几步之外蜷缩在角落阴影里的少年身上。小心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黑发垂落遮住了脸，只有瘦削的肩胛骨在昏暗中显出清晰的轮廓。他安静得像个没有生命的影子，只有极其细微的呼吸起伏证明他还存在。
“喂。”伽罗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被据点外呼啸的风声盖过。他用力清了清干涩刺痛的喉咙，才勉强发出能让人听清的音量。
角落里的身影动了一下。小心缓缓抬起头，黑发滑向两侧，露出那双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里面没有芯片控制时的猩红，只有一片沉寂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平静地看向伽罗。
伽罗扯动嘴角，试图露出一个惯常的、带着掌控意味的冷笑，但力不从心，只形成了一个极其疲惫的弧度。“结束了。”他艰难地吐出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像砂轮磨过喉咙，“就滚吧。”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仅存的、稀薄得几乎看不见的暗紫色能量，从自己半透明的指尖逼出。
，暗紫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他试图挣脱，但那倒灌的力量太过汹涌，瞬间冲击着他濒临枯竭的能量核心，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却也如同久旱的河床遭遇了狂暴的洪水，强行遏制住了他身体虚化的趋势！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股力量在涌入他身体的同时，也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损耗和燃烧——那是小心在强行抽取自身的本源！
“不。”小心的声音紧贴着他手腕的皮肤传来，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固执。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伽罗震惊的脸，只是攥着他的手腕，将额头重重地抵在了伽罗胸前战甲那道最深的、嗡鸣着痛苦裂痕之上！冰冷的额头贴着冰冷的裂痕，仿佛在用自己的方式感知那份痛苦。
“能量……”少年急促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强行抽取力量的巨大负荷，“还你。”
那股精纯而冰冷的黑暗力量持续不断地倒灌，冲刷着伽罗濒临崩溃的身体，强行填充着他几乎干涸的能量核心。身体虚化的边缘迅速变得凝实，力量感伴随着撕裂的痛楚重新在四肢百骸蔓延。但伽罗的大脑却一片空白，只剩下少年额头顶在他胸前裂痕处的冰冷触感，和那嘶哑固执的“才不”在耳边轰鸣。
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工具不会在主人放弃时反哺主人的。猎物不会在猎人濒死时献上自己的血肉的。冰冷的利用关系里，不该有这种近乎自毁的……回馈的。
他盯着少年低垂的、黑发凌乱的头顶，第一次，那个名为“利用”的冰冷外壳，被这汹涌倒灌的力量和抵在胸前的冰冷额头，砸出了一道无法忽视的、贯穿性的裂痕。比战戟上的裂痕更深，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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