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日子在废墟的尘埃和战斗的硝烟中，像生锈的齿轮一样，缓慢而滞涩地向前转动。据点里那盏昏黄的应急灯，成了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恒定的光源。
变化是微小的，如同水滴石穿，无声无息地发生着。
伽罗擦拭战戟的动作依旧带着那份骨子里的冷酷，但当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拿保养油时，旁边那只递过来的、沾着灰尘的手，已经不会再让他有丝毫停顿。他极其自然地接过，指腹偶尔会蹭过对方冰凉的指尖，谁也没有多余的反应。
那件深色的、带着硝烟味的外套，不知何时起，更多地裹在了小心的身上，伽罗似乎也默认了这种分配。
战斗中，伽罗挥动战戟撕裂前方障碍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一道能量束从刁钻的角度射向小心的侧腰。他甚至没有思考，手腕一翻，沉重的戟身带着沉闷的风声精准地格挡过去，“砰！”能量束在戟刃上炸开细碎的火花。小心动作没有丝毫迟滞，反手将匕首捅进趁机扑上的敌人咽喉，溅起的暗色液体有几滴落在伽罗的战甲上。
两人背靠背，短暂地交换了一下位置，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急促的呼吸在烟尘中交缠。
伽罗体内那股被邪恶战戟强行捋顺却又时刻暴虐欲出的黑暗能量，在小心持续收集并渡来的精纯能量滋养下，如同被安抚的狂兽，渐渐平息了无休止的躁动。运转变得平稳，虽然依旧冰冷强大，却不再有那种时刻要反噬其主的疯狂感。他挥动战戟时，力量的掌控感前所未有的清晰。
而小心身上，变化似乎更为明显。那些因芯片失控而在他眼底频繁闪烁、如同警示灯般的猩红光芒，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间隔越来越长。即使是在激烈的战斗中，调用芯片力量时，那抹猩红也只是一闪即逝，不再像过去那样顽固地盘踞，仿佛随时会将他彻底吞噬。伽罗身上稳定下来的黑暗能量，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芯片对他意志最直接的侵蚀。他依旧沉默，但那份沉默里，属于“小心”本身的、冰冷的沉静感，似乎压过了被芯片强行赋予的杀机和狂躁。
据点里的夜晚，也不再总是死寂得令人窒息。有时伽罗会在擦拭战戟的“沙沙”声中，听到角落里传来极其细微的、翻动书页的声音——那是小心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一本残破得只剩下几页的旧杂志，他看得异常专注，尽管上面可能只是一些模糊的图片和断裂的文字。
伽罗的目光偶尔会扫过少年在昏黄灯光下低垂的侧脸，那专注的神情里，带着一种与这片废墟格格不入的、近乎稚拙的宁静。伽罗会很快收回目光，继续擦拭他的战戟，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直到那个夜晚。
呼啸的风声似乎比往日更凄厉一些，像无数冤魂在废墟间哭号。据点里，昏黄的灯光被风吹得明明灭灭，在墙壁上投下摇晃的、不安的暗影。
伽罗已经靠在金属板上，闭目养神，战戟横在膝头。角落里，小心超人裹着外套，也像往常一样蜷缩着，似乎已经入睡。
突然——
一阵极其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猛地撕破了据点里虚假的平静！
伽罗瞬间睁眼，锐利的目光如电般射向角落！
只见小心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幅度大得像是要散架。他双手死死地抱着头，指甲深深抠进自己的手臂，留下几道刺目的血痕。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已经咬出了血，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痛苦至极的嗬嗬声。那双紧闭的眼睛在眼皮下疯狂地转动着，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
一层不祥的、冰冷的暗红色微光，如同活物般在他皮肤下游走、翻涌，时明时灭，每一次亮起都伴随着他身体更剧烈的痉挛和一声被强行压抑下去的痛哼。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能量失控时特有的、尖锐冰冷的压迫感。
芯片的力量再次失控了！而且来势汹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猛烈！
伽罗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膝上的战戟，冰冷的触感传递到掌心。这是最好的时机！芯片失控，小心毫无反抗之力，结束这段“利用”只要……他只需要轻轻一挥……
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少年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苍白面容，看到他死死抠进皮肉里的指甲和咬得鲜血淋漓的嘴唇时，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感觉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
不是杀意，不是算计，而是一种近乎窒息的……心痛？像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他胸腔里那颗早已被战戟力量冰封的心脏，用力挤压。
他猛地站起身，沉重的战靴踏在金属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没有去拿那柄触手可及的凶器，反而几步跨到蜷缩颤抖的少年面前。
“喂！”伽罗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急促和紧绷，像绷紧到极致的弓弦。他蹲下身，没有犹豫，伸出的手不是去扼住对方的喉咙，也不是去抢夺武器，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握住了小心那只死死抠着自己手臂、沾满冷汗和血迹的冰冷手腕！
小心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睛骤然睁开，眼底一片混乱的猩红光芒疯狂闪烁，几乎要溢出眼眶，里面充满了被芯片完全支配的、冰冷纯粹的杀意和失控的痛苦，完全失去了焦距，仿佛根本不认识眼前的人是谁。
他喉咙里发出威胁般的低吼，被伽罗握住的手腕本能地爆发出反抗的力量，试图挣脱。
伽罗的手却像铁钳一样，死死地、稳稳地攥住那只冰冷颤抖的手腕，不让他继续自残。他无视了那双充满杀意的猩红眼眸，目光紧紧锁住少年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声音穿透了对方混乱的嘶吼和芯片失控的嗡鸣：
“听着！”伽罗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强硬，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冰冷的金属上，“给我坚持住！”
小心挣扎的力道停滞了一瞬，眼底疯狂闪烁的猩红似乎也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凝滞。伽罗清晰地感觉到掌中那只冰冷手腕的颤抖，感受到对方体内那两股力量（芯片的侵蚀和他自身的意志）正在激烈地、惨烈地撕扯。他深吸一口气，握紧那只手腕的力量又加重了几分，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和意志强行灌注过去。
“这段‘利用关系’里，”伽罗盯着那双混乱的、被猩红占据了大半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我不允许你先擅自退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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