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午后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刚烤好的饼干香气,混合着一点机油和金属的独特味道。
这里是伽罗和小心共同居住的公寓,一间充满了奇妙混搭感的屋子。一边整齐陈列着各种机械零件和半成品的发明,另一边则安静地立着几个高大的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类书籍。
伽罗正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手里拿着一个结构复杂的小型机器人,眉头微蹙,专注地用精密螺丝刀调整着它的内部关节。他的手指沾了些许黑色的机油,动作却稳定而精准。
小心端着一盘刚出炉、形状略显不规则的动物饼干从厨房走出来,轻轻放在伽罗手边的矮几上。他安静地蹲在旁边,看着伽罗工作,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随着那灵巧的手指移动。
过了一会儿,伽罗似乎是解决了一个小难题,舒了口气,放下螺丝刀,顺手拿起一块小熊形状的饼干丢进嘴里,嚼了嚼,含糊地称赞:“嗯,好吃。”
小心看着他嘴角沾着的饼干屑,伸手用拇指替他轻轻揩掉。“嗯。”他的声音总是轻轻的,带着一种天然的平静。
伽罗抓住他的手腕,笑着凑近,在那还残留着饼干香味的指尖上亲了一下。“嘻嘻。”他松开手,重新拿起机器人,但并没有立刻继续工作,而是看着小心,眼神里带着惯有的、毫不掩饰的喜爱,“今天怎么想起烤饼干了?”
“看到食谱,就想试试。”小心回答,也拿起一块兔子饼干,小口吃着。他的目光落在伽罗无名指上那道浅浅的、因为长期接触工具和零件而形成的茧子上,心里微微一动。
他们就这样一个修理,一个陪伴,安静地共享着这个慵懒的周末下午。阳光缓慢移动,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融在一起。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很久,久到小心觉得会一直这样下去,平静,安稳,彼此拥有。直到不久前,某个寻常的傍晚,他看着在阳台收衣服的伽罗的背影,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他想和这个人,永远地、以一种更明确的方式绑定在一起。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迅速生根发芽。于是,就有了几天前的那次对话。
那天晚上,两人挤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片尾曲响起时,小心按下了暂停键。客厅里只剩下屏幕幽幽的反光和窗外隐约的路灯光晕。
“伽罗。”小心唤他。
“嗯?”伽罗的注意力从电影情节里抽离,低头看向靠在自己怀里的人。
“我们,结婚吧。”小心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伽罗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他眨了眨眼,似乎没听清,或者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什么?”
“我说,我们结婚吧。”小心抬起头,黑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认真,重复了一遍。
伽罗沉默了。他搂着小心的手臂微微收紧,然后又松开了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小心……你知道的,我……我一直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感情是真的就够了。那张纸,那个仪式……没什么意义。我是个不婚主义者。”
他是不婚主义者。这一点,在他和小心确定关系之初,他就明确地说过。当时小心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伽罗以为他接受了,或者说,不在意。毕竟,他们之后的相处和任何一对亲密伴侣并无不同,甚至更加融洽。
小心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伽罗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非常非常好。我们住在一起,分享一切,彼此信任,互相陪伴。这难道不够吗?为什么一定要用婚姻的形式来证明什么呢?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的语气有些急,带着一种被触及到底线的不安和抗拒。他害怕改变,尤其害怕这种带着社会约定俗成意义的改变。他担心一旦踏入婚姻,某些纯粹的东西会变质,会掺杂进不必要的责任、期待或者束缚。
他看过太多太多失败的婚姻了,他恐惧这一切的发生。
小心听他说完,脸上并没有出现伽罗预想中的失望或者难过。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在听。然后,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伽罗因为情绪有些激动而微微攥紧的拳头。
“我不是要证明什么。”小心的声音很平稳,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也不是觉得现在不好。”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如何向这个固执的不婚主义者解释自己那简单又直接的愿望。
“我只是想……”小心慢慢地说,手指摩挲着伽罗的指节,“想听你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也想告诉所有人,我是你的。用一种最普通,也最确定的方式。”
他的目光坦诚而直接,里面没有丝毫试探或者算计,只有最纯粹的渴望。他不是在要求一个承诺,而是在表达一个归属的愿望。
伽罗看着这样的眼神,所有准备好的、关于不婚主义的理论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他抗拒婚姻,有因为不相信那种形式能代表真心。可小心的要求如此直接,直接到剥去了所有形式的外衣,只剩下核心——一个想要彼此确认、公之于众的愿望。
他反手握紧小心的手,那微凉的指尖在他温热的掌心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那些理由,在小心这句“你是我的,我是你的”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是不相信婚姻,但他相信小心。
“……让我想想,好吗?”最终,伽罗这样说道,声音有些沙哑。他没有立刻拒绝,这对他而言已经是极大的让步。
小心点了点头,没有再逼迫。“好。”他重新靠回伽罗怀里,按下了播放键,电影片尾曲继续流淌出来,仿佛刚才那段足以改变他们关系的对话从未发生。
但有些东西,确实已经不一样了。
2.
自那晚之后,“结婚”这个话题,就像一颗被悄悄埋下的种子,虽然没有被频繁提起,却始终存在于两人生活的土壤之下。
伽罗确实在认真思考。他观察着小心,发现提出结婚后的小心,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安静,依旧会在他工作的时候默默陪伴,依旧会烤出形状古怪但味道不错的饼干。只是偶尔,伽罗会捕捉到小心看向其他情侣戴着对戒时,那飞快掠过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那眼神很轻微,却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伽罗一下一下又一下。
他开始试着跳出自己固有的思维框架,去理解小心的想法。对他而言,婚姻是束缚,是形式,是恐惧。那对小心而言呢?那或许是一种安全感,一种被郑重其事放在心上的证明。小心性格内敛,不善于表达情感,但他渴望的,或许正是那种被明确宣告的、不容置疑的关系。
一天晚上,伽罗在清理工作台时,不小心碰倒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滚出几枚他以前参加科技展获得的纪念奖章。他蹲下身去捡,目光却无意中扫到工作台最下面的抽屉缝隙里,似乎夹着一角纸。
他好奇地拉抽屉,发现夹住的是一本小小的、封面是星空图案的笔记本。那是小心的日记本,伽罗知道,但他从未偷看过。此刻,本子因为被夹住,摊开了某一页。
伽罗并非有意窥探,但摊开的那页上的几行字,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入了他的眼中。
「……今天看到楼下新搬来的邻居在拍婚纱照。新娘笑得很开心。伽罗说过他不想结婚。没关系,只要他在就好。」
「……只是有时候会想,如果能听他亲口说‘我是他的丈夫或者妻子’,该多好。」
字迹清秀,日期是几天前。
伽罗的手指停顿在半空中,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酸涩涩的,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悸动。他迅速而小心地把日记本推回抽屉,合上,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但那些字句,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原来,小心并不是完全不在意。他只是把自己的渴望藏得很好,因为尊重伽罗的意愿而选择了沉默。这种体贴,比任何抱怨和要求都更让伽罗感到心疼和……动摇。
他站起身,走到客厅。小心正蜷在沙发上看书,台灯温暖的光线勾勒出他柔和的侧脸轮廓。他似乎察觉到视线,抬起头,看向伽罗,眼神带着询问。
伽罗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将他揽入怀中,下巴抵着他柔软的发顶。
小心有些疑惑,但还是顺从地靠在他怀里,放下书,轻声问:“怎么了?”
伽罗收紧手臂,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低声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小心,我们结婚吧。”
这次轮到小心愣住了。他微微挣脱开伽罗的怀抱,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伽罗看着他那双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重复道:“我说,我们结婚吧。”
小心眨了眨眼,似乎还在消化这句话。“你……你不是不想……”结婚嘛。
“但我现在想了。”伽罗打断他,语气坚定,“我想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也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他用小心当初的话来回答他,眼神温柔而专注,“我想做你的丈夫。”
小心怔怔地看着他,过了好几秒,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慢慢漾开一层清晰可见的喜悦光芒,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露出一个很少见的、却极其灿烂的笑容。
“真的?”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真的。”伽罗肯定地回答,也跟着笑了起来,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仿佛瞬间落了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期待。他低头,吻了吻小心的额头,“新郎是我,新娘是你。或者你愿意做新郎也行,我不介意。”
小心被他逗笑了,摇了摇头,重新埋进他怀里,用力抱紧他,闷闷的声音传来:“嗯。说好了。”
“说好了。”伽罗回抱着他,感受着怀里人传来的温度和微微的颤动,心里被一种饱满的、温热的情绪填得满满的。原来决定和一个人共度一生,是这样的感觉。并不可怕,反而充满了踏实的幸福感。
3.
决定结婚之后,生活似乎并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依旧各自忙碌,伽罗接一些机械维修和定制的工作,小心则在图书馆做管理员。不同的是,两人之间多了一些关于未来的、具体的讨论。
他们还没有盛大的求婚仪式,没有钻戒,因为金钱的赚取需要时间,所以他们打算先领证。
只是在某个一起吃早餐的清晨,伽罗一边给面包涂果酱,一边很自然地问:“那,我们要不要找个时间去登记?”
小心正在倒牛奶,手顿了顿,然后轻轻“嗯”了一声,耳根却悄悄红了。
于是,在一个阳光很好的工作日上午,他们请了假,带着必要的证件,去了市***。手续比想象中还要简单快捷,填表,宣誓,盖章。
当那两个***小本本拿到手里时,伽罗还有些恍惚。
这就……结婚了?他,一个资深不婚主义者,竟然就这么合法地拥有了一个妻子。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小心。小心正低头看着手里的结婚证,手指轻轻摩挲着封面的烫金字,嘴角抿着一个浅浅的、却无比真实的笑容。阳光透过大厅的窗户照在他脸上,连细微的绒毛都看得分明。
伽罗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最后那点因为打破原则而产生的微妙不适感,也彻底烟消云散了。他伸出手,牵住小心的手,十指相扣。
“走吧,”伽罗笑着说,“回家。”
小心抬起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用力回握他的手:“好,回家。”
那天他们只是请了几位最亲近的朋友到家里吃了一顿饭,算是庆祝。朋友们对于伽罗这个不婚主义者居然会结婚感到十分惊讶,但看到他和小心之间那种自然而然的亲密氛围,也都送上了真诚的祝福。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但又有些不一样了。
最大的变化,来自于小心一个无意间开启的小习惯。
那是在他们登记后不久,一个普通的傍晚。伽罗正在工作台前调试一个无人机,小心下班回家,放下背包,走到他身后。他看着伽罗专注的背影,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甜滋滋的暖流。
他想起以前在网络上看到过的一个视频,有人用那种逗弄小狗狗的、极其温柔又带着点戏谑的语气问:“谁是好孩子呀?”
鬼使神差地,小心轻轻开口,模仿着那种语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和期待,问道:“谁是我的未婚夫呀?”
他其实还没完全适应“丈夫”这个称呼,总觉得有点正式和害羞,所以用了“未婚夫”这个过渡性的词。
正在拧螺丝的伽罗动作猛地一顿。
这句话像带着奇异的魔力,瞬间穿透了他的专注。一股混合着极度愉悦、归属感和一丝莫名兴奋的情绪,像电流一样窜过他的四肢百骸。他几乎是想也没想,立刻放下手里的工具,猛地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灿烂的、毫无阴霾的笑容,眼睛亮得惊人,语气激动地回应:
“我!!是我!!!我是你的未婚夫!!!”
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好几个度,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快乐和肯定,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争抢意味,仿佛生怕晚回答一秒,这个身份就会被别人抢走一样。
小心被他这过于激烈和直接的反应弄得愣了一下,随即,一股巨大的、甜蜜的暖流将他包裹。他看着伽罗那副恨不得摇尾巴的兴奋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这个反应,比他预想中还要好。
从那天起,这就成了他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小游戏。小心会时不时地,在各种情境下,用那种特有的、温柔又带点调侃的语气问出这个问题。
有时是伽罗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小心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闷闷地问:“谁是我的未婚夫呀?”
伽罗会立刻关掉炉火,转过身,手里可能还拿着锅铲,就迫不及待地大声宣布:“我!是我!我是你的未婚夫!”
有时是两人一起在超市购物,小心看着伽罗踮着脚去拿货架顶层的零食,会轻轻扯扯他的衣角,等他低下头,便小声问:“谁是我的未婚夫呀?”
伽罗会毫不犹豫地放弃拿零食,蹲下身与他平视,在人来人往的超市里,毫不避讳地、清晰地回答:“是我!在这里!我是你的未婚夫!”
每一次,伽罗的反应都如第一次那般热烈、直接,带着一种纯粹的、毫不掺假的激动和喜悦。他似乎永远也不会对这个游戏感到厌倦,每一次回应,都像是一次郑重的宣告和确认。
而小心,则沉迷于看到伽罗这种反应。这让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那个曾经的不婚主义者爱人,是多么享受和珍惜“属于他”的这个身份。这种直观的、毫不掩饰的爱意表达,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小心感到安心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