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风里带着焦糊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魔龙的腥臭。阿德里王国边境的森林还在冒着缕缕黑烟,诉说着不久前那场突如其来的袭击。
年轻的伽罗单膝跪地,用他那把崭新的、此刻却已布满豁口的骑士剑支撑着身体,剧烈地喘息着。他太年轻了,这是他的骑士会考,本该是展示武艺与荣耀的时刻,却变成了与死亡赛跑的逃亡。为了掩护其他考生和村民撤离,他选择了断后。代价是沉重的,他浑身是伤,体力耗尽,而那头可怖的魔龙,正扇动着破损的肉翼,带着戏谑的残忍,一步步逼近。
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伽罗握紧了剑柄,指节发白,准备进行最后一次无望的冲锋。
就在这时,旁边一棵高大橡树的枝叶猛地晃动了一下。
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夜行的猫,悄无声息却又迅疾无比地从树上跃下,挡在了伽罗与魔龙之间。那是一个看起来比伽罗还要瘦小些的少年,穿着一身沾了些尘土的深色衣袍。
魔龙发出一声威胁的低吼,口中凝聚起暗红色的火焰。
那黑发少年却毫无惧色。他抬起双手,指尖跳跃起幽紫色的光芒,复杂而古老的音节从他口中快速吐出,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感。下一刻,一个巨大的紫色魔法阵凭空出现,挡在喷涌而来的龙息之前。
轰!
火焰与魔法能量剧烈碰撞,气浪掀翻了周围的草皮。
少年身体微微晃了晃,但脚步没有丝毫移动。他再次念动咒语,这一次,光芒凝聚成数道紫色的锁链,闪电般射出,紧紧缠绕住魔龙的头颅和脖颈。魔龙发出痛苦的嘶鸣,疯狂挣扎,却一时无法挣脱。
“走!”一个清冷、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是对伽罗说的。
伽罗怔住了,他勉强抬起头,看向那个救了他的身影。少年背对着他,黑发在能量激荡的风中微微飘动。
就在这时,少年似乎因为魔龙的挣扎而稍稍侧身,伽罗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如同最纯净的红宝石,在弥漫的烟尘和魔法光晕中,折射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光芒,深邃、冰冷,却又因为专注施法而燃烧着炽烈的生命力。
像是凝固的血液,又像是……伽罗后来总是会想,像是他最爱在丰收节上偷偷啜饮的、那种让人心头滚烫的醇香红酒。
只一眼,伽罗就觉得仿佛被什么击中了心脏,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魔法锁链骤然收紧,魔龙发出一声哀嚎,终于挣脱开来,但它似乎也意识到了眼前这个魔法师不好惹,愤恨地瞪了他们一眼,拖着受伤的翅膀,悻悻地飞走了。
森林边缘暂时恢复了平静,只剩下硝烟和寂静。
那黑发少年这才转过身,看向还跪在地上的伽罗。他的面容清俊,却没什么表情,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看向伽罗时,里面的炽烈光芒也渐渐沉寂下去,恢复了平时的淡漠。
“还能走吗?”他问,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伽罗这才回过神,脸上猛地一热,挣扎着想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却因为牵动伤口而疼得吸了口冷气,差点又摔回去。
少年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胳膊。他的手很凉,却很有力。
“谢谢……谢谢你救了我。”伽罗借着对方的力道站稳,由衷地说道,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激和尚未褪去的惊叹,“我是伽罗,正在参加骑士会考。你……你是魔法师?你真厉害!”
少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他看了看伽罗身上的伤:“需要处理。”
他扶着伽罗,一步步朝着森林外,阿德里王国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伽罗忍不住偷偷打量身边的少年。他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却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而且……真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伽罗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伽罗忍不住问。
少年沉默了一下,才低声回答:“小心。”
“小心?真好听的名字。”伽罗笑起来,尽管伤口还在疼,但他的心情却莫名明亮起来,“你是阿德里的人吗?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刚来不久。”小心的回答总是很简短。
快到森林边缘时,已经能看到前来搜寻的人影。小心停下脚步,松开了扶着伽罗的手。
“就到这里。”他说着,转身似乎准备离开。
“哎!等等!”伽罗急忙叫住他,“你要去哪里?你的家在哪里?我以后怎么找你?”
小心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红眸在渐暗的天光下显得更加深邃:“我不属于这里。”
说完,他不再停留,快步消失在了密林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伽罗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直到搜寻的士兵发现了他,惊呼着围上来。
他被抬回了王城,因为英勇的表现,他不仅通过了骑士会考,还受到了嘉奖。但伽罗的心思却不全在这些荣誉上。他总会想起那个叫小心的魔法师少年,想起他那双清冷的红瞳。
养伤期间,伽罗多方打听,才知道小心是前不久才随家人来到阿德里王国避难的魔法师一族。这个家族人数稀少,据说世代与魔龙对抗,但如今已然没落,只剩下小心一人。他带来了魔龙灾祸将至的消息。阿德里的统治者虽然接待了他,但王国的居民们却对这群神秘的、拥有强大力量的外来者充满了疑虑和恐惧。
尤其是那个黑发红瞳的少年,他那双不同于常人的眼睛,被许多人视为不祥的征兆。
伽罗伤愈后,开始有意无意地在魔法师一家暂住的区域附近徘徊。终于,在一个黄昏,他又看到了小心。
小心独自一人坐在城外一条小溪边的大石头上,抱着膝盖,看着潺潺流水,背影显得有些孤单。夕阳给他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边,却化不开他身上那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疏离。
伽罗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嘿!小心!”
小心闻声转过头,看到是伽罗,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是你?你的伤好了?”他问。
“好了!多亏了你!”伽罗笑容灿烂,毫不客气地在他旁边坐下,“我找了你好久。上次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不用谢。”小心低下头,继续看着溪水。
“要谢的!救命之恩呢!”伽罗很认真地说,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递给小心,“给,送你的。”
那是一个用草叶编成的、歪歪扭扭的蚱蜢。
小心看着那只草蚱蜢,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解。
“我编的!”伽罗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可能不太好看……但我只会编这个。我父亲说,送给朋友礼物,心意最重要。”
“朋友?”小心抬起头,红瞳直视着伽罗,里面带着一丝探究。
“对啊!”伽罗蓝色的眼睛像晴朗的天空,坦荡而真诚,“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你救了我,我们还一起打跑了魔龙!这叫并肩作战的战友情!”
小心看着伽罗毫无阴霾的笑容,看着他那头如同燃烧火焰般的蓝色头发在夕阳下闪闪发亮,他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只草编的蚱蜢。
他的指尖轻轻碰触到蚱蜢粗糙的纹理,冰凉的指尖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丝来自对方的暖意。
“……谢谢。”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流水声盖过。
从那天起,伽罗就像一束热烈而执着的阳光,强行照进了小心灰暗封闭的世界。
伽罗会拉着小心去看骑士团的训练,会把自己觉得好吃的零食分给他一半,会喋喋不休地跟他讲王城里的各种趣事,会在他因为红瞳而被其他孩子丢石子时,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凶巴巴地把那些孩子赶跑,然后转身对小心说:“别理他们!你的眼睛明明那么好看!像最漂亮的红宝石!”
小心的话依然不多,但他不再总是独自一人。他开始习惯伽罗在身边吵吵闹闹,偶尔,在伽罗说到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时,他那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会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一下。
伽罗总是会为此兴奋半天:“小心!你刚才是不是笑了?你肯定笑了!”
时光就在溪水般的流淌中过去。两个少年,一个如火焰般明亮温暖,一个如深潭般沉静幽深,却意外地成了彼此唯一也是最要好的朋友。
每当伽罗离开,世界就会再次寂静。只有小心自己知道,在无数个夜晚,他会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是家人为了保护他而倒在魔龙利爪下的画面,是逃亡路上见过的无数破碎的尸体和绝望的哭喊。
死亡的气息如此浓重,刻入他的骨髓,如影随形,让他对生命产生了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
他想要活着,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
如果再贪心一点,他想要永远活着,永远年轻,永远避开那可怕的、无可避免的消亡。
这成了深埋在他心底,一个不敢对任何人言说的梦想。甚至连对伽罗,他也从未提起。
2.
几年后,伽罗凭借出色的武艺和正直的品格,成为了阿德里王国最年轻的骑士团团长。他依旧像小时候一样,是人群中的焦点,阳光开朗,深受爱戴。而小心,则越发沉默寡言,他大部分时间都独自待在魔法师一族留下的那座偏僻塔楼里,研究那些深奥的魔法典籍。
尽管骑士团的业务很忙,但伽罗还是会经常来找他。有时是分享喜悦,有时是倾诉烦恼,有时什么都不说,只是拉着他到屋顶,并排躺着看星星。
“嘿,小心,你看那颗星最亮!像你的眼睛一样!”伽罗总会这样指着天空,笑嘻嘻地说。
小心则会瞥他一眼,淡淡回一句:“无聊。”
但他从没有真正推开过伽罗。
变化的契机,发生在一个平凡的午后。小心在整理家族留下的古老藏书时,在一堆残破的卷轴深处,发现了一本用奇异皮革包裹着的厚书。书页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是一种极其古老的魔法文字。
小心花了很长时间才 破译了其中的内容。这本书记载了许多失传已久的禁忌魔法,而其中最吸引小心的,是一个关于“永生魔药”的配方。上面声称,饮用此魔药者,将获得永恒的青春与生命,超越凡人的生死界限。
小心捧着书页的手微微颤抖。
永葆青春……永远活着……这不正是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梦想吗?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看了下去。配方所需的材料极其罕见且难以获取:一根凤凰的尾羽、一片千年乌龟的甲壳、一只独角兽的角……后面可能还有许多听名字就让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小心的心沉了下去。这些东西,很多都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但他没有放弃。他翻到最后一页,想看看到底需要多少种材料,以及最后一步炼制方法,却发现——记载最后一味材料是什么,以及最终炼制方法的那一页,被人撕掉了!
只剩下一点残破的边角。
小心愣住了,巨大的失望席卷而来。只差一点!为什么偏偏是最关键的地方缺失了!
他不甘心。永生的希望就在眼前,他绝不能放弃。既然没有了明确的指引,那他就要自己试出来!他相信,凭借自己的魔法天赋和执着,一定能找到替代那缺失材料的东西,完成魔药。
从此,小心投入了全部的心神在这项禁忌的实验上。他变得更加孤僻,几乎足不出户。伽罗来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多地被拒之门外。
“小心,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总是把自己关起来?”伽罗担忧地敲着塔楼的门。
门内传来小心冷淡的声音:“在研究魔法,别来打扰我。”
伽罗站在门外,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失落和不解。他觉得小心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塔楼内,小心面对着咕嘟冒泡的魔法坩埚,眼神狂热而专注。他尝试了无数种可能替代最后材料的物品:人鱼的眼泪、龙鳞的粉末、夜枭的眼珠、甚至是从极寒之地采来的冰晶花……但每一次开炉,结果都令人失望。魔药要么瞬间凝固成毫无用处的石头,要么散发出恶臭彻底失败,偶尔几次看似成功了,炼制出的药水却只有微弱的治疗效果,或者干脆是剧毒的毒药,与他追求的永生相去甚远。
失败,失败,不断的失败。小心变得越来越焦躁,眼下的乌青也越来越重。他对生命的执着,在一次次失望中几乎要转化为更加偏执的疯狂。
某天下午,伽罗又一次强行把他从塔楼里拉了出来。
“你再待下去要发霉了!来陪我练练剑!我需要一个灵活的对手!”伽罗把一把训练用的木剑塞到小心手里,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到了训练场。
小心一直心不在焉,他满脑子还是那些失败的魔药配方。他机械地格挡着伽罗的攻击,目光没有焦点。
伽罗却练得很认真。他身手矫健,剑法凌厉,蓝色的长发束成高马尾,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划出充满生命力的弧线,像跳动的蓝色火焰。
阳光洒在那头蓝发上,折射出耀眼的光泽。那蓝色如此纯粹,如此鲜活,充满了伽罗特有的、仿佛无穷无尽的精力与热情。
小心格挡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伽罗的头发吸引。
那像火焰一样流动的、充满生命力的蓝色……一直勾得他的心痒痒的。
一个疯狂的念头骤然闯入小心的脑海:如此旺盛的生命力……如果……如果用伽罗的头发来试试呢?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遏制。它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小心的心。
“小心!看剑!”伽罗一个突刺,木剑停在小心胸前寸许的地方。他收回剑,有些不满地看着小心,“你今天怎么了?完全不在状态。是不是太累了?”
小心猛地回过神,红瞳对上伽罗关切的眼神,心里第一次产生了一种类似愧疚的情绪。但他很快将这股情绪压了下去。
永生……那是他的梦想。
但为了这个,一点点尝试……没关系的吧?
只是几根头发而已。
“嗯,有点累。”小心垂下眼睫,掩饰住眼中的波动,“不练了,我回去了。”
说完,他放下木剑,转身快步离开,几乎是落荒而逃。
伽罗看着他匆忙的背影,疑惑地皱起了眉。
那天晚上,小心就失眠了。他脑海里反复出现着伽罗头发的颜色,和那个诱人的想法。
最终,对永生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第二天,他找到伽罗。伽罗正在擦拭他的佩剑,看到小心主动来找他,很是高兴:“小心!你今天……”
“伽罗,”小心打断他,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我……最近在研究一种新的增强药剂,可能需要一点……嗯,带有强烈生命能量的材料作为引子。”
“哦?需要什么?我能帮上忙吗?”伽罗毫无戒备地问。
小心深吸一口气,避开了伽罗真诚的目光,低声说:“需要……你的一点头发。”
“头发?”伽罗愣了一下,随即爽朗地笑起来,“就这个啊?没问题!你要多少?自己剪就是了!”他毫无怀疑地转过身,把自己那束漂亮的蓝色马尾递向小心。
小心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如同活跃蓝色火焰般的发丝,手指微微颤抖。他拔出小刀,极快地割下了一小缕,然后迅速攥紧在手心。
“够了。”他的声音有些发干。
“够了吗?不够再拿!”伽罗转过身,笑着摸摸自己被割短了一截的头发,“能帮上你就好。希望你实验成功!”
小心不敢再看他的笑容,攥紧那缕头发,匆匆离开了。手心里的发丝仿佛带着温度,烫得他心脏紧缩。
回到塔楼,小心立刻开始了实验。他将伽罗的头发,小心翼翼地加入到了那锅融合了所有已知珍贵材料的魔药基底中。
坩埚里的液体剧烈反应起来,发出“滋滋”的声响,颜色不断变幻,最后,竟然缓缓沉淀成为一楼,而是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从王城中心开始“搜捕”,给了小心反应和逃离的时间。
果然,当伽罗带着人“追”到塔楼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一些魔法实验的痕迹和那本古老的皮革书籍。伽罗暗中松了口气,立刻根据地上不易察觉的痕迹,判断出小心逃离的方向,带着人“紧追不舍”。
这场追逐持续了一天一夜。伽罗始终保持着距离,既不让小心脱离视线,也不真正追上他。他将小心一步步逼向了王国的边境。
终于,在一片荒芜的、标志着阿德里王国领土边缘的碎石峡谷前,伽罗带着骑士团,堵住了小心的去路。
小心停了下来,转过身。风拂起他黑色的额发,露出那双依旧清澈、却带着震惊和受伤神色的红瞳。他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穿银色盔甲的伽罗,看着他用剑指向自己。
“为什么?”小心的声音干涩沙哑。他不明白,为什么是伽罗来追捕他。
伽罗的心在滴血,但他脸上必须维持着骑士团长的冰冷与威严。他高举手中的宝剑,阳光在剑刃上反射出刺目的光,几乎要灼伤小心的眼睛。他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酷而无情:
“小心!你研习禁忌魔法,企图违背自然法则,罪无可赦!我以阿德里王国之名,在此将你驱逐出境!从此以后,你不得再踏入阿德里半步!否则,杀无赦!”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小心的心上。
驱逐?罪无可赦?
他看着伽罗,看着那个曾经笑着说“你的眼睛像红宝石一样好看”的伽罗,那个会塞给他草编蚱蜢、会强行拉他去看星星的伽罗,那个毫不犹豫把头发交给他的伽罗……
现在,却用剑指着他,宣布他的罪行,要将他驱逐出这片他唯一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背叛的痛楚席卷了小心,“伽罗!我们不是朋友嘛!”。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死死地盯着马背上的伽罗,仿佛想从他蓝色的眼睛里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假。
伽罗没有回应,但他的眼神,如同他的剑锋一样冰冷坚硬。
周围的骑士们也沉默着,形成合围之势。
许久,小心终于动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深深地、最后看了伽罗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伽罗几乎要崩溃。然后,他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决绝地冲出了阿德里的国境线,消失在了荒芜的峡谷深处。
直到那个黑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伽罗才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猛地从马上翻下,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起来,蓝色的头发垂落,遮住了他瞬间布满痛苦和绝望的脸。
“团长!”骑士们惊呼着围上来。
伽罗抬起手,阻止了他们。他不能让他们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
他选择了王国,选择了责任,他亲手驱逐了自己此生最在意的人。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叫小心的魔法师少年,已经死了。而阿德里王国,少了一个沉默的红瞳少年,多了一个被官方通缉的、研究禁忌黑魔法的敌人。
他也知道,自己心里某个部分,也随着那道决绝离开的背影,彻底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