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婚

红绸如霞，漫卷云深。

魏无羡指尖捻着一缕绣金线的红绸，在阳光下眯起眼睛打量，嘴角噙着抹狡黠的笑："蓝湛，你说这颜色衬不衬我？"

蓝忘机一袭白衣立于彩衣镇的绸缎庄内，如霜雪落于红尘。他目光落在魏无羡手中那匹艳如烈火的绸缎上，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太过张扬。"

"就是要张扬！"魏无羡将红绸往身上比划，冲着蓝忘机眨眼，"你我大婚，难不成还要穿你们蓝家的素白？那多没意思。"

绸缎庄的老板娘捂着嘴笑："魏公子说得是，大喜的日子就该穿红的。我们这儿还有新到的蜀锦，绣着并蒂莲的纹样..."

蓝忘机耳尖微红，却仍端正地站着，任由魏无羡将各色布料往他身上比划。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纤长的睫毛下投出细碎的影。

"这个好！"魏无羡忽然举起一匹月白色的云纹锦缎，边缘绣着若隐若现的卷云纹，"蓝湛，你穿这个，我穿方才那匹红的，正好相配。"

蓝忘机眸光微动，伸手抚过那缎面，触手生凉如夜露。他轻声道："好。"

出了绸缎庄，魏无羡又拉着蓝忘机钻进一家首饰铺子。他指尖点着玻璃匣子里的一对白玉簪，簪头雕着交颈鸳鸯，在阳光下莹润生光。

"蓝湛你看，像不像我们？"魏无羡笑嘻嘻地凑近，"你一个，我一个。"

蓝忘机凝视那对玉簪，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倒出两枚戒指来。银戒素朴，内圈却刻着精细的符纹，在日光下流转着淡蓝灵光。

"早备好了。"他低声道，将稍小的那枚套在魏无羡无名指上，严丝合缝。

魏无羡怔住，低头看着指间银戒，喉头忽然发紧。那符纹他认得，是蓝氏秘传的护心咒，非至亲不可相赠。他猛地抬头，撞进蓝忘机浅琉璃般的眼眸里，那里盛着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你什么时候..."魏无羡声音有些哑。

"三月前。"蓝忘机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带，"请兄长画的符。"

魏无羡忽然大笑起来，引得路人侧目。他一把勾住蓝忘机的脖子，在对方耳边轻声道："二哥哥，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

回程时暮色已沉，山道两侧的石灯笼次第亮起。魏无羡拎着大包小包走在前面，忽然转身倒退着走，红发带在晚风中飞扬。

"蓝湛，你说叔父会不会气得胡子都翘起来？我们这般大张旗鼓..."

蓝忘机稳稳托住他后腰防止他跌倒："无妨。礼单已请他过目。"

魏无羡瞪大眼睛："他同意了？没说要按蓝氏古礼来？"

"嗯。"蓝忘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只说不可过于喧哗。"

"了不得！"魏无羡啧啧称奇，"我们含光君如今也会讨价还价了？"

山门前的石阶上落着零星桂花，暗香浮动。蓝忘机忽然驻足，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魏无羡。那是一张洒金红笺，上书"道侣"二字，笔力遒劲如松。

"家谱。"蓝忘机轻声道，"叔父令人重誊的。"

魏无羡指尖微颤，接过红笺细细摩挲。月光下那金粉闪闪发亮，映得他眼底也泛起水光。十三年前乱葬岗上，他何曾想过有朝一日名姓能堂堂正正写入蓝氏族谱，还是以"道侣"的身份。

"蓝湛..."他刚开口，便被拥入一个带着冷檀香气的怀抱。蓝忘机下颌轻抵在他发顶，呼吸拂过耳畔。

"我在。"

简单二字，重若千钧。

婚期定在九月初九，取长久之意。云深不知处难得撤下素白帐幔，换作浅绯轻纱。兰室外新移栽了几株丹桂，花开正盛，甜香浸透半个山头。

魏无羡天不亮就被蓝家女修们按在镜前梳妆。大红色婚服层层叠叠绣满暗纹，衣摆处金线勾勒的莲花随动作若隐若现。他难得规规矩矩束了发，玉冠上垂下的红穗子晃得他眼晕。

"魏公子别动。"梳妆的女修笑着按住他肩膀，"还没系好腰封呢。"

魏无羡透过铜镜看见蓝忘机踏进院门的身影，顿时眼睛一亮："蓝湛！"

蓝忘机也是一身新衣，月白锦袍上银线绣的卷云纹在晨光中流转如水。他手中捧着个檀木匣子，见满屋子女修，停在门槛外微微颔首。

女修们抿嘴笑着退出去，魏无羡跳起来去拉他："快进来，她们非要给我涂脂抹粉，别扭死了。"

蓝忘机目光落在魏无羡唇上那抹薄红，喉结动了动："...很好。"

"好什么好。"魏无羡扯他袖子，"你也试试？"

蓝忘机摇头，打开手中木匣。匣中红绸衬着一把新梳，梳背上刻着精细的云纹，木质温润如蜜。

"合髻梳。"他轻声道，"兄长所赠。"

魏无羡心头一热。民间婚俗，新人需各取一缕发丝结在一处，谓之"结发"。他拿起木梳把玩，忽然笑道："蓝湛，你头发这么顺，倒显得我毛躁了。"

蓝忘机接过梳子，站在他身后轻轻梳理那束起的黑发。铜镜里映出两人身影，一红一白，恰似雪地里开出的红梅。

吉时将至，蓝曦臣亲自来引。见二人装扮，莞尔道："忘机今日格外精神。"

魏无羡凑过去勾蓝忘机的手指："泽芜君，我不好看吗？"

蓝曦臣笑如春风："魏公子风采更胜往日。"

兰室内宾客不多却皆至亲。江澄带着金凌坐在右侧，见魏无羡进来冷哼了一声，眼眶却有些发红。聂怀桑摇着扇子冲他挤眼睛，被一旁的蓝启仲瞪得缩了缩脖子。

仪式从简却庄重。蓝曦臣立于堂前，温声道："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魏无羡与蓝忘机并肩跪于蒲团上，红衣与白衣交叠在一处。三拜之时，魏无羡偷偷去勾蓝忘机的小指，被反手握住整个手掌。

"二拜高堂——"

蓝启仲坐在上首，板着脸受了礼，却在魏无羡抬头时微微点了点头。案上红烛"啪"地爆了个灯花。

"夫妻对拜——"

魏无羡看着近在咫尺的如玉容颜，忽然想起当年在云深不知处听学，这人连个眼神都吝于给他。如今却要与他结发为侣，共度余生。他俯身拜下，眼眶发热。

礼成后，蓝忘机从袖中取出陈情递来。魏无羡一怔——这支伴随他两世的鬼笛被重新炼制过，笛尾系着条绣卷云纹的玄色穗子，与蓝忘机抹额同料。

"我的给你。"蓝忘机轻声道，指尖拂过自己空荡荡的额间。

魏无羡会意，笑着解下红发带，仔细系在蓝忘机腕上："扯平了。"

暮色四合时，静室内红烛高烧。魏无羡盘腿坐在榻上研究合卺酒，忽然"咦"了一声："蓝湛，这杯子..."

一对白玉杯底浅浅刻着符咒，酒液注入后泛起微光。蓝忘机执起一杯与他手臂相绕："醒神符。不会醉。"

魏无羡大笑："你们蓝家连交杯酒都要讲规矩！"笑罢却认真凝视对方眼睛，"不过也好，今晚...我要清醒地记住每一个瞬间。"

酒液入喉清甜，魏无羡舔了舔唇上残酒，忽然被揽入怀中。蓝忘机指尖抚过他眉间，低声道："魏婴..."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细雨，打在竹叶上沙沙作响。魏无羡仰头承接这个吻时，听见远处传来模糊的琴声，弹的竟是《忘羡》。

红烛泪落，罗帐春暖。魏无羡在情动时咬住蓝忘机肩头，尝到淡淡血腥气。恍惚间想起少时在藏书阁罚抄，那人端坐如松的身影隔着纱橱，是他不敢触碰的月光。

而今月光落在他怀里，暖得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