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分,魏无羡站在莲花坞的码头前,脚下木板发出熟悉的吱呀声。十三年了,自不夜天城一战后,他再未踏足这片土地。江风裹挟着莲香扑面而来,与记忆中的气息分毫不差,却让他喉头发紧。
"蓝湛,我..."他转头看向身侧的白衣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蓝忘机目光如水,轻轻握住他的手:"我在。"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魏无羡眼眶发热。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迈上台阶。守门弟子见到来人,惊得连退三步:"魏、魏前辈?"
"烦劳通报,就说..."魏无羡顿了顿,"就说魏婴求见江宗主。"
弟子慌慌张张跑进去,不多时又脸色煞白地回来:"宗、宗主说...说让您..."
"让我滚?"魏无羡苦笑,这倒符合江澄的脾气。
"不,宗主说...请您去老槐树下等。"
魏无羡瞳孔微缩。老槐树,那是他们小时候的秘密基地。江澄居然还记得?
莲花坞内草木葱茏,回廊曲折,与他记忆中别无二致。魏无羡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朱漆栏杆,上面还有几道浅浅的划痕——那是他十三岁时与江澄比剑不小心留下的。当时江枫眠发现后,江澄抢着认了错。
"小心。"蓝忘机突然拉住他。魏无羡低头,差点被一块凸起的石板绊倒。他笑起来:"这块石头从我第一次来莲花坞就在这儿,江澄总说迟早要把它挖了,没想到还在。"
转过回廊,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赫然入目。盛夏时节,树冠如云,细碎的白花落了一地。魏无羡恍惚看见两个少年坐在枝头,一个紫衣束发,一个黑衣红带,晃着腿争抢最后一块桂花糕。
"魏婴。"
冰冷的声音从背后刺来。魏无羡浑身一僵,缓缓转身。江澄站在十步开外,紫电在指间泛着寒光。岁月在那张俊美的脸上刻下棱角,眉间戾气更甚从前。
"江宗主。"魏无羡拱手行礼,喉咙干涩。
江澄冷笑:"夷陵老祖大驾光临,莲花坞蓬荜生辉啊。"他目光扫过蓝忘机,讥讽道,"还带了保镖?怕我杀了你不成?"
紫电突然暴起,直取魏无羡咽喉。蓝忘机避尘出鞘,却被魏无羡按住手腕:"别动手!"
电光火石间,紫电在魏无羡颈前半寸硬生生停住。江澄眼中怒火更炽:"你以为我不敢?"
"我知道你敢。"魏无羡直视他的眼睛,"但你不会。"
"哈!"江澄怒极反笑,"十三年不见,你倒是更自以为是了!当年你叛出云梦,害死姐姐姐夫,现在凭什么觉得我会手下留情?"
魏无羡胸口如遭重击。他早知会面对这些指责,却没想到字字如刀,剐得他鲜血淋漓。蓝忘机上前半步,被他轻轻拦住。
"江澄,我..."他刚开口,突然瞥见江澄挽起的袖口下露出一截手腕——那里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形状诡异如火焰灼烧。
魏无羡如遭雷击。他猛地扯开自己衣领,锁骨下方赫然是同样的疤痕:"这...这不可能..."
江澄脸色骤变,下意识要藏起手腕。魏无羡却已经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你怎么会有这个?这是我被温晁用烙铁烫的,当时只有我在场!"
"放手!"江澄甩开他,紫电在空中炸开刺目电光。魏无羡不退反进,声音发抖:"除非你告诉我真相!当年在莲花坞被围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树影婆娑,槐花纷扬。江澄的表情在斑驳光影中晦暗不明。良久,他哑声道:"那天...是我。"
魏无羡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树干。记忆如潮水涌来——温氏围剿莲花坞那日,他被温晁抓住用烙铁折磨。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一抹紫色身影,醒来后却被告知江澄为救他引开追兵,下落不明。后来他在乱葬岗找到奄奄一息的江澄,对方却对这段经历讳莫如深。
"你...你冒充我被抓?"魏无羡声音破碎,"为什么?"
"因为温晁要抓的是你!"江澄突然爆发,"你当时已经得罪温氏多次,他们指名要你!如果被抓的是我,他们发现抓错人后顶多打一顿..."他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上交错的疤痕,"但我没想到温晁这个畜生会用烙铁..."
魏无羡跪倒在地,十三年的谜团终于揭开。原来江澄替他承受了那些酷刑,原来他欠江澄的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多。泪水模糊视线,他看见江澄也红了眼眶。
"你回来后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澄别过脸:"告诉你有什么用?让你愧疚?"他冷笑一声,"后来你不还是为了那群温狗叛出江家..."
"我不知道!"魏无羡嘶吼,"如果我知道你为我...我绝不会..."
话未说完,江澄突然揪住他的衣领:"魏无羡!你以为我恨你是因为这个?"他声音颤抖,"我恨的是你什么都不说!恨的是你宁可一个人扛也不肯回头看我一眼!就像当年在乱葬岗,你明明可以解释..."
魏无羡怔住了。原来他们都在等对方先开口,结果越走越远。
"对不起..."他哽咽道,"阿澄...对不起..."
江澄浑身一震。这个称呼太久没听到了。他松开手,踉跄后退两步,突然一拳砸在树干上:"谁要你道歉!"泪水却夺眶而出,"十三年...你死了十三年..."
魏无羡再也忍不住,上前紧紧抱住他。江澄僵硬片刻,终于回抱住这个失而复得的兄弟。槐花落在他们肩头,恍如年少时一起在树下打盹的光景。
蓝忘机静静退到回廊转角,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夕阳将莲花坞染成金色,远处传来弟子们练剑的呼喝声。风过莲塘,暗香浮动,仿佛时光从未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