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分，姑苏蓝氏的传讯纸鹤穿过云深不知处的重重禁制，落在静室窗棂上。魏无羡正斜倚在软榻上摆弄陈情，见状伸手一捞，那纸鹤便化作一张薄笺展开在他掌心。
"清河镇水祟作乱，已伤七人。"落款是蓝曦臣的印章。
魏无羡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蓝湛！有活儿干了！"
屏风后正在整理书卷的蓝忘机闻言转身，月光透过雕花木窗在他素白的中衣上投下斑驳光影。他接过信笺时，袖间冷檀香若有似无地拂过魏无羡鼻尖。
"子时出发。"蓝忘机将信笺收入袖中，转身去取挂在墙上的避尘。
魏无羡笑嘻嘻地凑过去，下巴搁在对方肩头："这么急？我还想......"
"水祟逢月圆最盛。"蓝忘机耳尖微红，却仍一本正经地解释，"清河镇临着碧灵湖。"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魏无羡眼中闪过一丝晦暗。前世姑苏求学时，正是在那片水域，他们遭遇了噬魂水祟。他下意识摸了摸丹田处——那里如今运转的是蓝忘机为他重铸的金丹。
"那可得好好准备。"魏无羡忽然正经起来，从乾坤袋里倒出一堆符纸，"新改良的避水符，要不要试试？"
子夜的山路被雾气浸得湿滑，两道身影一黑一白掠过树梢。魏无羡腰间陈情随着动作轻晃，红穗子扫过蓝忘机雪白的衣袖。
"不对劲。"蓝忘机突然按住避尘停在古松枝头。远处清河镇的轮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整个镇子像是被泡在水里，连灯笼的光都是朦胧的绿色。
魏无羡眯起眼睛："结界？"
话音未落，镇口牌坊下传来孩童的哭声。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蹲在积水中，怀里抱着个湿透的布娃娃。魏无羡刚要上前，被蓝忘机一把扣住手腕。
"傀儡。"
果然，那孩子抬头时，眼眶里涌出的不是泪水而是浑浊的泥水。布娃娃突然裂开嘴角，喷出一股腥臭的黑雾。蓝忘机袖中琴弦铮鸣，一道蓝光将黑雾劈成两半。
"水行渊的变种。"魏无羡吹响陈情，三只浑身长满水草的腐尸从地下爬出，却在笛声里调转方向扑向镇中，"跟着它们能找到源头。"
越往镇中心走，雾气越浓重得像实质。魏无羡的靴底踩在青石板上发出黏腻的水声，四周门窗紧闭的民居里传出此起彼伏的咕嘟声，仿佛有无数人在水下呼吸。
"蓝湛，你看。"魏无羡突然指向路边一口古井。井沿上密密麻麻全是手抓的痕迹，井水已经漫到离地面不足三尺，水面浮着层油脂般的七彩薄膜。
蓝忘机剑尖挑起一点水膜，在月光下细看："怨气结晶。"
"哎呀，这位公子好眼力。"嘶哑的女声从巷子深处传来。佝偻的老妇人抱着陶罐蹒跚走近，罐口不断溢出黑水，"是水鬼娘娘的胭脂。"
魏无羡挑眉："老人家知道内情？"
老妇人的眼白泛着死鱼般的灰蓝色："上月镇里捞上来个新娘子，红嫁衣泡成了紫黑色。他们嫌晦气，用磨盘沉回了湖底。"她神经质地笑起来，"现在她要借活人的身子回阳世呢。"
蓝忘机突然挥剑，老妇人怀里的陶罐应声而碎——哪是什么黑水，分明是纠缠蠕动的头发！老妇人尖叫着融化成一滩浮肿的尸块，魏无羡的符纸及时封住了爆开的怨气。
"去碧灵湖。"蓝忘机收剑入鞘，袖口却被拽住。魏无羡指尖沾了点井水抹在他眉心："避水符，改良版。"
碧灵湖比记忆中扩大了近倍，芦苇荡全泡在水里。湖心漩涡上方悬着个红衣女人，长发如水草般铺满半个湖面。她脚下浮着七具尸体，每具尸体的天灵盖都连着根发丝，像操纵傀儡的线。
"怨气化形。"魏无羡咬破手指在陈情上画了道血符，"得先斩断她与尸体的联系。"
蓝忘机已然拔剑而起，避尘的剑光如月华倾泻。那女鬼发出高频尖啸，湖面炸开无数水箭。魏无羡旋身吹响《破阵》，音浪与水箭相撞爆出漫天冰晶。
"左边！"魏无羡突然大喊。蓝忘机头也不回反手一剑，斩断偷袭而来的发刃。两人背靠背悬在湖面上，一个琴音清越，一个笛声呜咽，配合得天衣无缝。
女鬼突然沉入水中。下一秒，整片湖水沸腾般隆起，化作巨掌拍向二人。魏无羡被气浪掀飞，后腰重重撞在岸边柳树上。他咳着血爬起来，看见蓝忘机被发丝缠住脚踝拖向湖心。
"蓝湛！"陈情迸出刺目红光，魏无羡将所有灵力灌入笛中。数百具白骨破水而出，死死拖住女鬼真身。蓝忘机趁机斩断束缚，踏着浮尸借力跃至半空，琴弦没入女鬼眉心。
湖面开始剧烈震荡，那些连在尸体上的发丝寸寸断裂。女鬼发出凄厉哀嚎，红衣褪色成惨白。魏无羡强撑着赶到湖边，却见女鬼残存的怨气突然凝成水箭直射他心口。
雪白身影闪现眼前，蓝忘机用身体挡下了这一击。魏无羡眼睁睁看着那支水箭穿透他肩胛，绽开刺目的红。
"蓝湛！"魏无羡声音都变了调。他接住坠落的人，颤抖着手去捂那个不断涌血的伤口。陈情滚落在地，笛身上的血符亮得骇人。
女鬼趁机扑来，却在触及魏无羡后背的瞬间被暴涨的红光弹开。原来他情急之下画的是同命符——伤害蓝忘机的，都会百倍反噬。
"魏婴..."蓝忘机染血的手抚上他脸颊，"琴。"
魏无羡瞬间会意，抓起落在岸边的忘机琴横在膝头。蓝忘机染血的手指按上琴弦，他则拾起陈情。当《忘羡》的旋律同时从琴弦与笛孔中流淌而出时，整片湖水都泛起了温柔的金光。
女鬼停止了挣扎。她腐朽的面容渐渐恢复成生前清秀的模样，对着东方初升的朝阳缓缓跪下，化作无数莹蓝光点消散在晨风中。
魏无羡精疲力竭地倒在蓝忘机身边，发现对方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止血。他扯开自己衣襟要给蓝忘机包扎，却被按住手腕。
"先处理你的伤。"蓝忘机指尖凝着灵力按在他后腰淤青处。魏无羡这才发现自己半边身子都是血，分不清是谁的。
"二哥哥，"他嬉皮笑脸地凑近，"我们这算不算生死与共？"
蓝忘机忽然将他搂进怀里，力道大得肋骨发疼。魏无羡听见他心跳如擂鼓，隔着染血的衣料传来不规则的震颤。
"别再..."蓝忘机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挡在我前面。"
魏无羡怔住了。他想起前世乱葬岗的雨夜，想起不夜天城的悬崖，想起每次都是自己莽撞地冲在前面，留下蓝忘机收拾残局。重生以来，他总以为被留下的人是自己。
"蓝湛。"他轻轻回抱，"我答应你。"
晨光穿透云层洒在相拥的身影上，湖面泛起细碎的金波。陈情与忘机琴并排躺在岸边，笛穗与琴穗纠缠在一起，随风轻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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