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少年

前传（了解正文背景必看）请看评论区内容，不加入正文了，如果图片失效指路 社区 搜索 李云韶

晨光如淬毒的银针，从雕花窗棂的缝隙刺进来，恰好扎在凌乱不堪的床榻上。

锦被绞缠如垂死的蛇，半截滑落在地，洇着深一块浅一块的暗渍——像是泼洒的茶汤，又像干涸的血泪。丝绸褶皱深处还陷着半枚玉带钩，钩尖挑断了一缕乌黑的长发。视线顺着塌陷的锦褥向上攀，一条苍白的手臂从床沿垂落，腕骨伶仃得仿佛一折就断。小臂内侧浮着青紫色指痕，像被揉烂的玉兰花瓣，一路蔓延至松垮的袖口深处。

青丝如泼墨散在枕上，掩住半张脸。领口早被扯得七零八落，锁骨下蜿蜒着暧|昧红痕，腰腹间的寝衣皱成一团，衣摆勉强盖住大腿根，露出的肌肤上交错着勒印与淤伤，如同被暴风雨摧折过的细竹。

可这片凄艳狼藉中，唯独睡相荒诞得格格不入——少年整个人歪斜成“大”字型，一条腿豪迈地架在床柱雕龙头上，另一条腿踹翻了绣枕，中衣下摆卷到腰际，露出劲瘦却伤痕累累的侧腰。

“嘶……”

李云韶猛地从梦里弹坐起来，后脑勺磕上床柱的瞬间，疼得眼前金星乱迸。

“哪个孙子用篮球砸我……”他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忽然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跪在脚踏边侍候的哑奴正仰头看他。女子约莫二十出头，鸦青宫装洗得发白，手里还攥着一块拧干的冷帕。她怔怔盯着少年脸上鲜活的表情，攥着帕子的指节骤然收紧——那样咧着嘴倒抽冷气的笑容，眼角眉梢飞扬的神采，像极了十五年前在凤梧宫海棠树下，捏着蜻蜓翅膀冲她笑的凤曦公主。

“哈喽小姐姐！”李云韶浑不在意身上针扎似的疼，冲她扬起一个沾着晨光的笑，“这是哪儿啊？医务室新装修成古风主题了？”

哑奴的瞳孔细微地颤了颤。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气流的嘶声，慌忙比划起手势，指尖却悬在半空微微发抖。

“哎？你嗓子不舒服？”李云韶困惑地挠挠头，视线扫过女子繁复的衣饰，又掠过帐顶垂落的鎏金熏球，最后落在自己散在胸前的长发上。

不对。

他猛地低头——

这双骨节分明的手不是他的！校服呢？

他试着清了清嗓子，一道清泠如碎玉的陌生嗓音从喉咙里滚出来。

“我艹……”他盯着自己腕上狰狞的淤青，又摸了摸喉咙，突然翻身扑向床边的铜镜。

镜面映出一张汗湿的脸。

眼尾还染着哭过的薄红，唇瓣被咬破的伤口结了痂，可那双总是笼着阴郁雾气的眸子，此刻却亮得像淬了火的星子，灼灼生光。

李云韶伸出指尖，碰了碰镜中少年与自己毫不相似的、却昳丽得惊人的脸。

铜镜“哐当”一声砸在脚踏上。

“这是……穿了啊？”他喃喃道，抬头望向窗外——朱红宫墙割裂的天空尽头，一轮白得耀眼的太阳正挣扎着爬上来。

铜镜在地毯上咕噜噜滚了半圈，倒扣着映出帐幔模糊的影子。

李云韶还保持着扑向镜子的姿势，僵硬地扭过头，再次对上哑奴那双写满震惊和探究的眼睛。

空气静得只剩下他略显急促的呼吸。

“那个……” 李云韶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诡异到极致的气氛。他盘腿坐稳，对着哑奴，伸出食指先是指了指铜镜倒映出的模糊人影，然后用力戳了戳自己的胸口——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不知哪里的伤处，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倒抽一口凉气。

“嘶——哎哟！”他揉着腰侧，脸上却挤出一个无比坦诚（且在他看来十分合理）的笑容，“小姐姐，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哈！我不是你认识的这个人！”他顿了顿，看着对方眼中更深一层的迷茫，赶紧强调：“真的！我不是疯子！”

哑奴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身子，捏着湿帕的手指节泛白。

“我原名叫李云韶！”李云韶语速飞快，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试图描绘出那个他无比熟悉的世界，“就是……嗯，大学生你懂不？读书的！很高很大的那种学府！我刚才还在篮球场和我哥们儿打球呢！篮球你知道是啥不？就是……” 他左右看了看，目光扫过床头的瓷瓶，灵机一动，“嗐！差不多就是个能拍能扔的大圆球！本来打得好好的，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家伙！” 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都激动起来，“对，‘爆头’！懂吗？就是砰一下砸我这儿！” 他又用力点了点自己的后脑勺。

“然后！”他双手猛地向外一摊，“我眼前一黑！再一睁眼，嚯——就到这儿了！” 他环顾了一圈这华丽却压抑的寝殿，语气充满了不可置信和一股子莫名的冤屈，“瞧这雕花大床，瞧你这身衣裳……还有我这，”他低头嫌弃地扯了扯自己宽大得不合身的白色寝衣袖子，又指了指自己长到腰间的黑发，“娘兮兮的造型……”

哑奴已经完全呆滞了，微张着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表情混合着听天方夜谭般的荒诞和一种“这孩子是不是真撞坏脑子了”的惊恐。

李云韶看她那副“你在讲什么鬼话”的表情，挫败地抓了抓头发。这手感……真长真顺滑，还怪好的……他赶紧甩甩头，回归正题。

“唉！这样这样说你可能就明白了！”他换上一副“古人你总该懂这个”的表情，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神秘秘，“借尸还魂！懂吧？听说过没？就是那个魂儿……从别的地儿来，钻到这个没气儿的身体里了！” 他指了指天，又狠狠戳向自己的心口，“大概……就是这样子？所以呀！” 他凑近了些，带着强烈的求知欲看向哑奴，“你能告诉我现在是个什么朝代吗？或者现在……谁当皇帝？最大的那个头儿？”

他眼巴巴地望着哑奴，等着对方开口给他一个解答。

哑奴的嘴唇紧紧抿着，眼神里的震惊慢慢转化为一种难以言说的急切和焦虑，她似乎想说什么，喉咙无声地滚动着。

“嗯？说话啊？” 李云韶等了几秒，看她光动嘴不出声，急了，“大姐，给点反应行不行？我这一头雾水呢！”

哑奴更急了，她张开嘴，用力地吸气，下颌颤动，却只发出一连串极轻微、极嘶哑的“嗬…嗬…”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李云韶看着她的样子，脸上的急躁一点点凝固了。一个不太妙的念头闪电般劈进他的脑海。

“呃……”他小心地伸出手指，在空中做了个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试探着问：“你不会是……不能说话吧？天生的？”看哑奴没反应，他又换了个词儿，“哑巴？”

哑奴看着他那个手势，像是终于找到了表达的方式，她用力地、用力地点了下头！表情瞬间带上了一种如释重负，却又夹杂着更深更沉的悲伤。她能明白他的意思了，可是……她无法告诉他任何事。

“……” 李云韶当场石化。他保持着那个“拉链”的手势，动作定格了三秒，最后化作一声拖长的、充满了“点背不能怨社会”式无奈的哀嚎：

“——我的老天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