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朝下砸在冰冷混着血和焦土的泥地上,那滋味儿……啧,比嚼了十斤生锈钉子还带劲。我像条被冲上岸的咸鱼,除了抽搐着咳血沫子,连翻个身的力气都欠奉。脑子里嗡嗡的,雷劈的余韵、火烧的余温,还有那新来的、跟个熊孩子似的空间系星尘在那儿瞎折腾——整个精神世界活像被熊孩子军团洗劫过的游乐园,一片狼藉。
“咳…咳咳……”我又呛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玩意儿,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玩蹦极,“唐…唐老师……”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门轴,“谢…谢了哈……” 这句感谢绝对发自肺腑,虽然声音听着跟临终遗言差不多。
墙角那位深蓝色的身影终于动了。唐月转过身,逆着屋顶破洞漏下来的那点子血月光辉,那张冰雪雕琢的脸上依旧没啥表情,但眼神……啧,怎么说呢?像是刚看完一场极其离谱的猴戏,带着点“这届学生真难带”的无语,以及一丝“这猴戏居然还挺精彩”的……兴味?
她没理我那半死不活的感谢,也没看我。目光先是扫过墙角那幅挂毯——好家伙,蛛网裂纹都快赶上我的经脉了,还在那儿倔强地散发着最后一点淡黄色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守护光晕。然后,她视线平移,落在地上那两处被翻卷焦土勉强盖住、但依旧顽强散发着烤肉和臭氧混合型地狱气息的“案发现场”。
“啧。”一个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咂嘴声,从她那两片薄得像冰片的嘴唇里溜了出来。
这声“啧”,信息量巨大。包含了“真能折腾”、“打扫起来真麻烦”、“穆家这品味真差劲(指派来的杀手)”以及“老娘的地盘也敢乱搞”等多重复杂情绪。
“空间系……”她终于开口了,声音还是那调调,清冷得像冰箱里刚拿出来的不锈钢勺子,但这次勺子上好像沾了点无语的糖霜,“天赋异禀?” 她微微歪了下头,视线终于落回我这滩烂泥身上,上下打量,那眼神,活像古董商在看一件刚出土的、沾满泥巴还带裂纹的……夜壶。
“还有……”她顿了顿,目光精准地、如同装了GPS定位般,落在我剧烈起伏、糊满血污的胸口,“那枚吊坠。” 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今天的菜价,但那双深潭似的眸子里,却闪过一道极其锐利的光,快得跟错觉似的。“挺能吃。” 她补充了一句,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零点零一毫米。
吃?!她果然知道!知道小泥鳅在吞噬能量!我心脏猛地一抽,差点把最后一口血沫子呛进气管。这女人到底是人是鬼?这观察力是拿显微镜当眼睛使的吗?
“唐老师!唐老师!小凡他……他……” 一个带着哭腔、慌得如同无头苍蝇般的声音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瞬间打破了破屋里的死寂。
莫家兴!我爸!
我艰难地转动眼珠子,看到破败的门口,我爸那张被恐惧和担忧彻底扭曲的老脸探了进来。他花白的头发凌乱得像鸡窝,脸上糊着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混合物,身上那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服沾满了泥点。他看到屋内的景象——塌了半边的墙、翻卷冒烟的焦土、裂纹遍布的挂毯、还有我这个脸朝下趴在地上、活像被十八辆泥头车反复碾压过的“艺术品”——瞬间,他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比墙皮还干净,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声音,整个人僵在了门口,仿佛下一秒就要厥过去。
“爸……”我挣扎着想喊,却只发出一点气音。
“还喘气儿。”唐月的声音及时响起,成功阻止了我爸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昏厥。她语气平淡得如同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视线甚至都没从我这“艺术品”上移开,“死不了,暂时。”
暂时?!爸的脸更白了。
“心…心夏……”他哆哆嗦嗦地看向唐月身后,轮椅上的心夏不知何时也被他推到了门口。小姑娘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小手紧紧抓着轮椅扶手,指关节泛白,那双盛满了恐惧和泪水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地上不成人形的我,小小的身体因为强忍着不哭出声而剧烈地颤抖着。
“带他回去。”唐月终于转过身,对着我爸,言简意赅地下令。那语气,活像将军对炊事班下令“把锅刷干净”。“清理伤口,灌药。药在桌上。”她指了指角落里那张摇摇欲坠、奇迹般在刚才的雷火风暴中幸存下来的破木桌,上面果然放着一个熟悉的粗陶碗,里面盛着半碗黑得能当墨汁使、散发着诡异苦腥味的药汤。
我爸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那速度,简直突破了他这个年纪和佝偻身板的极限。他粗糙冰凉、布满老茧的大手小心翼翼地、颤抖着把我从地上“铲”了起来,动作轻得像捧着一碰就碎的琉璃娃娃,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小凡…不怕…爸在…回家…我们回家……”
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我忍不住闷哼出声。我爸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我又扔回地上。
“骨头没断几根,”唐月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如同定心丸,“死不了。动作快点,看着碍眼。”
我爸:“……”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但动作明显麻利了不少,连拖带抱,把我弄出了这间比拆迁现场还惨烈的破屋。心夏的轮椅紧紧跟在旁边,她的小手一直死死抓着我的衣角,仿佛一松手我就会化成烟消失。
临走前,我最后瞥了一眼屋内。唐月依旧站在原地,背对着门口,深蓝色的身影在血月投下的破碎光影里,显得异常挺拔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孤寂。她的目光似乎再次投向了那轮挂在墨蓝色天幕上的、冰冷诡异的血月。
“天亮之后……” 她之前那句没说完的话,如同冰冷的魔咒,再次在我昏沉的脑海中回响。
…………
被“铲”回自家那个四处漏风、但好歹没塌的破棚屋,过程堪称酷刑。我爸把我安置在吱呀作响的破木板床上,动作轻柔得像是怕碰碎了我。心夏推着轮椅守在床边,小手紧紧攥着我那只还能勉强动弹的右手,眼泪无声地往下掉,砸在我手背上,冰凉一片。
“药…药……”我爸手忙脚乱地把唐月给的那碗黑乎乎、散发着生化武器级苦腥味的药汤端了过来,浑浊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和哀求,“小凡…喝药…喝了就好了…”
我看着那碗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恶意的不明液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体内那几颗被掏空的星尘传来的阵阵撕裂般的虚弱感,以及经脉里残留的、如同滚油和冰针交织的剧痛,都在疯狂提醒我:不喝?等着被自己玩死或者被穆家捡漏吧!
我闭上眼,心一横,捏着鼻子,如同灌毒药般,把那半碗玩意儿一股脑儿倒进了喉咙!
“呕——!”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铁锈、苦艾、腐烂沼泽和过期鲱鱼罐头的味道瞬间在口腔和食道里炸开!强烈的生理不适让我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喷泉!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
“哥!”心夏吓得小脸煞白,小手用力抓住我的胳膊。
“忍…忍住!”我爸也慌了神,粗糙的大手在我后背上一通乱拍,差点把我剩下的半条命也拍出去。
就在我濒临呕吐极限的刹那,那股熟悉的冰凉感再次从胃部扩散开来!如同在火山口浇了一盆液氮!虽然无法完全平息痛苦,但那种随时要爆体而亡的撕裂感和冲突感,再次被强行“冻”住了!身体内部的混乱能量像是被打了强效镇静剂,虽然还在那儿哼哼唧唧,但至少消停了。
我瘫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如同一条刚从滚水里捞出来、又被扔进冰窟的鱼,只剩下大口喘气的份儿。汗水混合着刚才呛出来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狼狈至极。
“没…没事了?”我爸看着我逐渐平复下来的喘息,小心翼翼地问,声音抖得厉害。
“暂时…死不了……”我嘶哑着回答,感觉说话都费劲。
接下来的时间,就在我爸笨手笨脚地给我清理身上那些混合着血污、焦痕、泥巴的伤口(过程堪比刮骨疗毒),以及心夏默默掉眼泪中度过。棚屋外,夜色浓稠如墨,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更添几分死寂和不安。
体内暂时被药力“冻”住的能量虽然消停,但精神层面的透支和那新生的空间系星尘传来的阵阵虚弱感,却如同跗骨之蛆。我闭上眼,尝试着用意念内视那片依旧混乱的精神世界。
深紫色的雷系星尘黯淡无光,像颗电量耗尽的灯泡,核心那七颗星辰雏形也蔫了吧唧。暗赭色的火系星尘如同凝固的沥青湖,死气沉沉。最惨的是中间那片新开辟的幽暗空间,像个被玩坏了的破布口袋,边缘布满了细密的裂痕,传递出阵阵撕裂般的虚弱感。至于小泥鳅吊坠?这家伙倒是安静如鸡地贴在胸口,温温凉凉的,一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贤者模样,仿佛刚才疯狂吞噬又反哺、差点把我搞死的不是它。
“坑爹玩意儿……”我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尝试着集中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念,像哄祖宗一样,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去“安抚”那几颗濒临罢工的星尘。过程缓慢得令人发指,效果微乎其微,感觉像是拿根牙签在试图疏通堵塞的火山口。
就在这半死不活的“冥想”中,时间一点点流逝。棚屋外,浓墨般的夜色似乎淡了一点点,天边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劣质漂白剂洗过般的灰白。
天……快亮了。
“天亮之后……”唐月的话如同魔音灌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了上来。穆家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来的,会是什么?
就在这时——
轰隆隆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恐怖轰鸣,毫无征兆地炸响!整个博城,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剧烈地摇晃起来!
“地震?!”我爸猛地从打盹中惊醒,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惊叫,下意识地扑过来想护住我和心夏。
棚屋本就摇摇欲坠的房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墙角堆放的杂物哗啦啦倒了一地!心夏的轮椅被震得猛地一晃,她小小的身体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不是地震!
我猛地睁开眼!透过破败窗口的缝隙,望向灰蒙蒙的天际!
只见博城东面,那象征着城市守护核心的、高达数百米的银色巨塔——魔法协会所在的方向!一道刺目欲盲的、猩红如血的光柱,如同地狱恶魔的咆哮,猛地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黎明前最后一丝灰暗!
那血红色的光柱直插云霄,在高空中猛地扩散开来!如同一个巨大无比、流淌着无尽鲜血的狰狞魔眼!冰冷的、带着毁灭和不祥气息的猩红光芒,瞬间笼罩了整个博城!
呜——呜——呜——
凄厉、尖锐、穿透力极强的魔法警报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从城市各个角落的魔法扩音器中疯狂响起!瞬间撕破了黎明前短暂的死寂!那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慌!
血色警戒!!!
最高级别的灾难警报!象征着妖魔攻城!象征着……灭城之灾!!!
“血…血色警戒?!”我爸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上是彻底被吓傻的空白和绝望,“妖…妖魔……攻城了?!”
心夏小小的身体在轮椅上剧烈地颤抖着,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对未知灾难的极致恐惧。
我躺在冰冷的床板上,看着窗外那笼罩了整个天空的、如同巨大血瞳般的猩红光芒,听着那撕心裂肺的警报哀嚎,感受着大地深处传来的、如同末日擂鼓般的恐怖震动……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伴随着唐月那句未尽的预言,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
天亮之后……原来是特么的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