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轻轻拂过,带着一抹浅淡的气息掠过朱红的宫墙。檐角的铜铃叮咚作响,声音清脆,似乎在低语着无人倾听的孤寂。
少女看见窗外一只白鸽低头啄食着散落在地的海棠花瓣,突然被这铃声惊动,扑扇着翅膀飞向天际。
宁月柔回过神来,立于菱花镜前,目光最终掠过那繁复的发饰。妆奁里的珍珠步摇相撞,发出细碎的声响,仿若无声的嘲弄,刺痛了她那被禁锢的灵魂。
她身着蝉翼纱裙,裙摆轻扫过满地胭脂色的海棠残瓣,随后迈上汉白玉石阶,竟从垂花门旁半人高的矮墙翻了出去。
贴身宫女青雀举着绣金线的披风追了出来,裙裾扫过回廊转角的青铜鹤灯,烛火随之摇曳明灭。
“公主殿下!”
青雀气喘吁吁地喊了一声
,只来得及看到宁月柔发间那支芍药簪子在阳光下一闪,旋即消失在九曲回廊的尽头,如同一抹惊鸿。
“这回去西市看杂耍!”宁月柔攥紧手里的金线钱袋,指尖细细摩挲着袋口盘金绣出的并蒂莲图案,那是母后亲手为她绣上的。
晨露沾湿了她的裙摆,绣鞋踩过青石板,发出轻微的“啪嗒”声,鞋面还粘了些草屑。
她像只偷溜出笼子的小雀儿,叽叽喳喳地欢叫着。
自小锦衣玉食的她,却独独钟情于宫墙外的烟火气息。每次溜出宫,都觉得连风都比宫里甜了三分,夹杂着油香、烤栗子的焦香,以及说书人醒木拍桌的脆响。
穿过熙攘的街巷,糖葫芦的甜味和热饼腾起的蒸汽扑面而来,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宁月柔穿梭在人群之间,时而停下看糖画师傅用勺子勾勒凤凰,时而对着捏面人的摊位露出欣喜的笑容。
当她拐进城郊桃林小径时,天边已经染上了晚霞,粉紫色的云朵如泼洒的胭脂,将整片桃林点缀成梦幻般的景象。
桃花簌簌飘落,沾在她月白的裙裾上,宁月柔踮起脚去够高处缀满花苞的枝桠,绣鞋上的珍珠流苏随之晃动,发出细微的“叮咚”声。忽然,林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枯叶在铁蹄下碎裂的声响由远及近。
一匹受惊的白马嘶鸣着闯入视线,鬃毛飞扬似烈火燃烧。
宁月柔脸色骤然苍白,跌坐在地,眼睁睁看着马蹄裹挟着尘土朝自己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玄色身影如鹰隼般疾速掠下。腰间的玉佩碰撞发出清越的响声,他揽住她腰肢的手臂坚实有力,带着一种常年征战磨砺出的灼热温度。他手中的玄铁长枪斜插入地面,激起漫天粉白花瓣,宛若一场突如其来的花雨。
宁月柔撞进他带着硝烟气息的怀抱,鼻尖萦绕着铁锈与松脂混杂的味道,抬眼便看见一张剑眉星目的脸庞。
少年将军眼角还沾着未拭净的血迹,嘴角却扬起不羁的笑容:“公主殿下的赏花方式,倒是别具一格。”
腰间传来冰凉触感,宁月柔低头,发现少年正将一枚刻有“迟”字的玄铁护腕系在她手腕上。护腕边缘有一道战斗留下的缺口,却被他用红绳仔细缠绕了两圈。他的动作熟练得仿佛重复过千百遍,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手腕时,带来一阵难以抑制的战栗。暮色为他的玄甲镀上一层金边,身后桃花纷飞,仿佛铺开的锦绣画卷专为这一刻而设。
“谢迟舟,镇远大将军之子。”少年挑了挑眉,长枪挑起她散落的一缕青丝,发间芍药的香气与他身上的硝烟味道纠缠在一起,“下次偷溜出宫,记得找个护花使者。”
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侍卫搜寻的呼喊,铜角声穿透暮色。他将她托上树干,玄甲在夕阳下泛着冷光,自己已翻身上马,“改日再会,我的‘惊马’公主。”
“多——”宁月柔还没道谢,少年便笑着离开了,马蹄声渐远,惊起满树栖鸦。
宁月柔摸着腕间的护腕,
心跳如擂鼓。残阳将桃枝的影子拉得悠长,在她的裙摆上投下斑驳的花纹。
恍惚间,她分不清方才的一切是真实的场景,还是春梦一场。唯有护腕上蜿蜒而下的血迹沿着“迟”字滴落,提醒着她——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确确实实闯入了她被规矩禁锢的生命,如同春日惊雷,震碎了她心底沉寂多年的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