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内的春日总比外头迟了些许,晨雾还未散尽,雕花窗棂渗入的微光柔和得像一层薄纱。宁月柔对镜梳妆,青铜镜里映出簪花的倩影。鸦青色的鬓发间,珠翠轻轻摇晃,她盯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想起昨日谢迟舟的话——宫墙柳梢那株海棠开得正好,仿佛把一整个春日的绚烂都凝在了枝头。
宁月柔轻手轻脚地避开宫婢,裙角扫过青石砖,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御苑的方向隐在未散的晨雾后,朦胧得像是藏满了未曾诉说的秘密。她刚转过廊柱,一抹玄色身影忽然撞入视线。谢迟舟卸下了甲胄,一身利落劲装,墨色衣料在晨光中泛着冷意。然而,他看见她的瞬间,眸光陡然一亮,声音里甚至带了几分掩不住的轻快:“公主,可是来寻海棠?”
宁月柔耳尖一烫,别过脸去,语气却硬邦邦的:“谁、谁与你同路。”可脚步却不听使唤地跟了上去,像被无形的磁石牵引着。她低着头,指尖无意识绞着衣角,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慌乱。
飞檐斗拱间,谢迟舟矫健的身影如同展翅的鹰,几下便攀上了檐角。他伸手折下一枝艳红的海棠,腰间佩饰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轻响,铜铃的声音碎在风里,惊得檐下的宿燕扑棱棱飞远,翅膀带起的风拂动他鬓角的碎发。他翻身跳下时,将海棠递到宁月柔眼前,花瓣上还带着晨露,在晨光里闪烁着细碎的银光。“给公主。”
宁月柔接过花,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温热的手掌,那温度顺着皮肤钻进心底,心跳骤然加快,耳根瞬间烧得通红,连呼吸都有些不稳。
两人躲在朱红的廊柱后,阳光透过海棠花瓣滤成温柔的红色,洒在彼此的衣袂上,像一层朦胧的光晕。谢迟舟忽然低声开口:“待我建功,定求陛下赐婚……”他的尾音拖得很轻,像是被春日的暖意浸透了一般。然而,远处突然传来宫监的唱诺声:“皇后娘娘驾到——”
宁月柔慌得立即将花塞入袖中,花瓣挤成一团,硌得她胳膊发痒。谢迟舟迅速退到廊下,垂首站得像个寻常侍卫,但脊背绷得笔直,像埋藏着无数言语。宫轿缓缓驶过,帘幕微微掀动,似有审视的目光扫过,带着宫闱里特有的冷肃。
等到銮驾远去,宁月柔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却见谢迟舟正盯着她袖口探出的一片海棠花瓣,眸子里浮起忍笑的光芒。她跺了跺脚,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都、都怪你!”他忙压低声音赔不是,像是怕惊碎这春日的静谧:“下次,我带公主去宫外看漫山繁花,那里的花开得能把天都映红。”
暮色渐浓,宁月柔揣着半蔫的海棠回殿,花瓣蔫在袖中,像是泄了气的梦。宫女们只当公主是采花赏玩,凑上来夸赞不已。没人知道,宫檐下藏着的春日情长,如这海棠,开得热烈,却注定要在宫闱风云里,慢慢染上霜色 ,像晨雾散去后,残留在砖缝里的那一丝凉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