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陈暮!”苏晚晚笑容温婉,将一小碟精致的点心推到桌子中间,“尝尝这个?味道不错。下午的合奏分组,你找到搭档了吗?”她语气温和,带着关切,“我们正商量呢,要不要我们宿舍几个一起?互相也能有个照应。你情感表达那么有感染力,肯定能让合奏更有层次,我们几个技巧上还算稳定,正好可以帮你支撑一下框架,互补互助,不是很好吗?”赵思琪在旁边点头,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眼神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衡量。
陈暮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这种“互补”的提议,听起来合情合理,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她此刻最敏感的神经。她抬起头,目光迎向苏晚晚,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依旧明朗坦率:“谢谢晚晚姐!不过我想先自己试试看,找找感觉。”她语气真诚,带着点不服输的韧劲,“总不能老让别人‘支撑’我呀!”
苏晚晚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恢复如常,只是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意外。赵思琪则轻轻“呵”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陈暮还挺要强。也好,自己闯闯。”她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
苏晚晚点点头:“也好,尊重你的想法。不过要是需要帮忙,随时跟我们说。”语气依旧温和,但那份刻意的亲近感淡了许多。
陈暮笑着应了声“好”,继续低头吃饭。她能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还有对面两人之间无声流动的微妙气息。心里有点闷,但更多的是憋着一股劲儿。她知道,无形的距离感,在这一刻悄然拉大了。“要强”、“不合群”的标签,似乎正被无声地贴上。
孤立,以一种更为体面、也更令人无从辩驳的方式,悄然降临。
练习时,当她全神贯注攻克一段艰难的技术片段,隔壁琴房总会“恰好”响起一段需要极致清晰度和控制力的炫技段落,精准的音符如同冰冷的针,反复刺探着她紧绷的神经。分组活动,她不再是唯一的选择,但当她主动加入某个小组时,总能捕捉到组员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和一丝微不可查的勉强。餐厅里,她依旧能笑着跟认识的点头打招呼,但更多时候是独自坐在角落,周围形成一圈礼貌的真空。宿舍里,苏晚晚、赵思琪和李薇谈论着国际赛事、知名教授的大师班、某位技巧天才的惊人手速,那些话题像一堵无形的墙,将陈暮隔在外面。她们依旧会分享进口零食,偶尔也会递给陈暮一份,但那更像是维持表面和谐的礼节。
最让她感到憋屈和愤怒的,是琴谱事件。
这天下午,她终于轮到了宝贵的专属琴房时段。她带着那本视若珍宝、写满了情感注解的肖邦《革命练习曲》原版谱子,走进琴房。刚坐下,调整好呼吸,隔壁就传来一阵清晰、稳定、充满炫耀意味的《李斯特超技练习曲“鬼火”》。那冰冷、快速、精准到令人炫目的音流,如同蓝色的幽灵火焰,带着强大的技巧压迫感,疯狂地舔舐着墙壁,冲击着她的耳膜。巨大的声压让她的琴键都在嗡嗡共鸣,也彻底打碎了她刚刚凝聚起来的专注。
陈暮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烦躁。她翻开琴谱,试图在噪音的干扰中找到自己情感的节奏。然而,隔壁的演奏者仿佛洞悉了她的困境,在她技术最薄弱的跑动段落反复碾压,每一个强音都像精准的鼓点,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十分钟后,隔壁的琴声停了。陈暮松了口气,指尖刚触及冰凉的琴键,隔壁却陡然响起一串极其干净、清晰、速度惊人且充满炫耀意味的音阶练习!那流畅均匀、颗粒分明的音符,像一把冰冷的梳子,反复梳理着她刚才被噪音扰乱的心绪,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示威。
一股混杂着烦躁、不甘和被压制的怒意瞬间冲上头顶!陈暮猛地站起身,动作带倒了身后的琴凳,“咚”的一声闷响砸在地上!她几步冲到门边,一把拉开了琴房门!
几乎是同时,隔壁的门也开了。赵思琪抱着手臂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嘴角却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陈同学?有事?”她语气平静,眼神里带着居高临下的询问。
苏晚晚也出现在门口,站在赵思琪身后一步,表情带着温和的关切:“怎么了陈暮?是琴房有什么问题吗?”仿佛刚才那充满挑衅意味的练习与她无关。
陈暮站在门口,走廊的灯光照亮了她因气愤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紧抿的嘴唇。她看着赵思琪那副故作无辜的样子,看着苏晚晚那滴水不漏的关切表情,一股强烈的、想要大声质问的冲动在喉间翻涌。然而,当那些从其他琴房门后投射过来的、带着好奇和探究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时,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憋闷。在这里,她的愤怒只会被解读为“输不起”和“无理取闹”。
她死死咬住下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她只是用那双燃着火焰的眼睛,狠狠地瞪了赵思琪一眼,然后猛地转身,走回自己的琴房,用力地、带着无处发泄的憋屈,“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巨大的关门声在走廊里回荡。门外似乎传来赵思琪一声极轻的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