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让我带句话。”
陈暮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哥哥远在重洋之外,会带什么话?还特意让林筱转达?她看着林筱那张没什么表情却格外专注的脸,好奇地点点头:“嗯?他说什么?”
林筱的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像是在确认接收方的状态,然后才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复述,语调平直,没有任何情绪渲染:
“他说:‘别光顾着弹琴,脑子也要动。数学笔记好好看,别等我回来检查你一问三不知,丢我的人。’” 他甚至精准地模仿了陈默那带着点嫌弃又护短的语气,虽然用他清冷的声线说出来,显得格外反差。
“噗——”陈暮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刚才那点关于顾言的沉重情绪瞬间被这熟悉的“陈默式”关心冲得烟消云散。果然是她哥!隔着太平洋都忘不了给她“添堵”!
“他就不能说点好听的!”陈暮笑着抱怨,但眉梢眼角都是被亲人惦记的暖意,刚才弹琴时微红的脸色更添了几分生动,“整天就知道数学数学,我这是钢琴集训营,又不是奥数班!”
林筱看着她瞬间明亮起来的笑容和生动的抱怨,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了然。他直起身,将手里一直拎着的那个沉甸甸的纸袋,更明确地往陈暮的方向递了递,动作干脆利落:“任务完成。笔记和习题,都在里面。”
“知道啦,林老师!”陈暮接过袋子,故意拉长了语调,带着点促狭的笑意,“替我谢谢我那个操碎了心的哥哥大人!”
林筱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好了好了,”妈妈适时地笑着插话,显然也被儿子这别扭的关心方式逗乐了,“你哥也是为你好。林筱,中午一起吃个饭吧?我们请客,感谢你特意跑一趟!”
“对,小林,一起吃个饭。”爸爸也开口邀请。
林筱,微微欠身,语气依旧冷静:“谢谢叔叔阿姨。不麻烦了,我下午还有事,这就准备回去了。”他的拒绝干脆直接,没有多余的客套,符合他一贯高效务实的作风。
陈暮对此毫不意外。林筱能来这一趟,已经是看在她哥的面子上,完成任务就走才是他的风格。
“这样啊……那太可惜了。”妈妈有些遗憾,但也没强求,“那下次有机会一定一起吃饭。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啊!”
“好的,谢谢阿姨。”林筱再次颔首,目光最后落在陈暮脸上,依旧是那种公事公办的平静,“笔记,按时看。” 说完,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转身便朝琴房门口走去,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外喧闹的走廊里。
他来得突兀,走得干脆,像一阵没有温度的风,只留下一个沉甸甸的纸袋和一个关于哥哥的、让人哭笑不得的叮嘱。
“这孩子,性子真是……”妈妈看着门口,笑着摇摇头。
“林老师一向这样,理性派。”陈暮掂了掂手里的袋子,里面是哥哥沉甸甸的“爱”和某人的“监督”,“走吧,爸妈,带你们去食堂尝尝我们集训营的伙食?据说今天加餐呢!”
一家人说说笑笑地走出琴房,将刚才的温馨和林筱带来的清冷一并留在身后。探亲日的热闹重新将他们包裹。
下午的时光在父母的陪伴下过得飞快。陈暮带着他们参观了琴房大楼、图书馆、甚至她和赵思琪那间小小的宿舍,在食堂吃了顿气氛融洽的午饭。阳光西斜时,父母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校门口再次上演依依惜别的场景。妈妈拉着陈暮的手反复叮咛,爸爸沉稳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陈暮用力抱了抱父母,目送着他们的车汇入车流,心里充满了温暖的力量和不舍。
送走父母,陈暮独自返回琴房大楼。探亲日的喧嚣渐渐散去,营区恢复了平日的秩序感,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欢聚气息证明着白天的热闹。她抱着那个装着数学笔记的纸袋,脚步有些慢。
走到通往琴房的主廊拐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倚在窗边,望着窗外下沉的夕阳,周身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
是顾言。
他显然也送走了母亲,独自一人。下午花园里那场充满火药味的训斥似乎抽走了他所有的精气神,此刻的他,比平时更加沉默冰冷,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寒冰。夕阳的金光勾勒着他清俊却紧绷的侧脸线条,那份拒人千里的疏离感几乎化为实质。
陈暮的脚步顿住了。下午那难堪的一幕瞬间清晰地回放。她看着他孤寂的背影,心里那根被林筱带来的哥哥话语抚平的小刺,又悄悄冒了出来,带着点微酸的涩意。她犹豫了一下,是像妈妈那样悄悄绕开,还是……
她想起在琴房里,他沉默地递来的纸巾,指尖那微凉的触感。想起他们一起探讨乐句处理时,他眼中偶尔闪过的专注光芒。
深吸一口气,陈暮抱着纸袋,朝他走了过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顾言似乎察觉到了,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依旧维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塑,用冰冷的沉默构筑起防御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