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招（1）

烈日炎炎，蝉鸣声响破天际。育才中学二楼的某间教室，王俊凯站在讲台上，拿着把教学用三角尺讲课，上衣被汗水打湿了大半。空气热得像是要冒出泡。天花板上的风扇运作着，发出很大的声响。在这高温下，吹出来的风似乎都是滚烫的，底下的学生们也都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他不免有些暴躁。“看黑板。”注意到坐在第三排丁程鑫的状态，稍稍皱了眉，尺子拍打黑板的力道加重，“听见没有！看黑板！”几个即将睡着的学生猛地清醒，睁大迷蒙的眼，逼迫自己看向黑板。丁程鑫仿佛没听见，依然低着头，拿着铅笔在纸上涂涂画画。他有一张漂亮而无害的脸，因为年龄尚小，还有些稚嫩，更显得可爱。他坐姿端正，气质恬静温和，看上去就是那种老师最喜欢的听话学生。———抛开此时他把讲台上的老师当成空气的行为。

王俊凯的眉头皱得更深，他嘴里继续念叨着： “角一等于角二，角三等于108度……”见题目都快读完了，丁程鑫还没有要抬起头的意思，王俊凯忍了半天的怒火瞬间上了头，他把三角尺重重地拍在桌上。塑料尺和木桌撞击，发出巨大的声响。这声音吓得全班同学同时瑟缩了下，接踵而来的一声怒吼更是让气氛变得尴尬。“丁程鑫！”被点到名的丁程鑫抬起头，看了他两秒。而后他把手中的笔放下，自觉地站了起来。王俊凯按捺着脾气道： “我刚刚说什么了？”丁程鑫神情平静，看了眼黑板上的图： “角四等于72度。”习惯了他任何时刻都这么一副乖乖学生的模样，这次没再被骗到，又拿尺子拍了拍桌面，冷笑道： “我还没讲到那儿！”“……”丁程鑫开始觉得有点棘手， “那您叫我起来是……”他反问： “你说我叫你起来做什么？”丁程鑫思索了几秒，猜测着： “您是不会吗？”王俊凯： “……”丁程鑫： “那您叫我起来，是让我教您吗？”王俊凯的嘴角不受控地抽搐了下。“我知道了。”丁程鑫了然，看向黑板， “因为角一等于角二，所以AB平行于CD，两直线平行，同旁内角互补————”王俊凯忍无可忍： “你这么厉害，我这老师的位置让给你成不？”被他打断了话，丁程鑫的神情多了几丝茫然，他嘴唇张了张，几秒后才迟疑着说：“可我不能抢您的饭碗呀。”"……"场面安静三秒，全班哄堂大笑。王俊凯火冒三丈： “别吵！给我安静点！”半大的孩子们依然满脸的笑，教室变得像菜市场一样闹腾，后排有几个少年还笑嘻嘻地起哄着。“老师，我觉得可以啊！让丁程鑫带我们班吧！”“那是不是就可以不写作业了啊？”“我能不能直接不来上学？”王俊凯大吼：“闭嘴！”“丁程鑫，”王俊凯重新看向丁程鑫，呼吸声加重，想让自己不要太失态，最终还是被他气得直咆哮，“明天把你家长叫过来！”下课铃响。王俊凯板着脸，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恰好是最后一节课，大多数同学提前收拾好东西，扎堆离开。“你怎么又惹王老师了啊？”朋友蔡蔡一打铃便往她的位置凑，“你不知道他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请家长吗？这个月才过半，你妈妈都来了两次了。”丁程鑫把桌上的本子塞进书包里，用力拉上拉链：“我都不知道我哪儿惹他了。”蔡蔡瞪大眼：“你不知道？”丁程鑫的模样烦躁，他嘀咕着：“我不是回答了吗？”“你那回答不是故意找揍吗？”蔡蔡笑出声，“还什么‘可我不能抢您的饭碗呀’。别说他了，是我也想揍你。”丁程鑫低哼一声：“那你跟他一样，都不可理喻。”“哎，讲真的。”蔡蔡说，“你怎么不听课啊？而且还老被抓到。”“你不觉得他说话像在催眠吗？”丁程鑫背上书包，打了个哈欠，“我要是认真听，不找点事儿做，那我肯定就睡着了啊。”“……”有点道理。蔡蔡还想说些什么，余光注意到校门口站着的几个男生，他话锋一转，提起另一件事情：“对了，你去不去书店？”丁程鑫瞥她：“去干吗？”蔡蔡解释：“宋文嘉约你呀，还有六班的几个男的，咱们一起去。”丁程鑫又问了一遍：“去干吗？”“说是，”蔡蔡想了想，“买皇后雄？”“……”皇后雄是什么玩意儿？丁程鑫沉默几秒：“王后雄？”蔡蔡：“对、对、对，去不去啊？”丁程鑫：“不去。”

“为什么呀？”蔡蔡轻轻撞了下他的肩膀，暧昧地道，“宋文嘉还挺帅的呀。”两人并肩出了教室。听到这句话，丁程鑫神色有些难以形容：“你去医院看看眼睛吧。”蔡蔡不服气：“我眼睛怎么了？又不是就我一个人觉得他长得帅！很多人都觉得啊。”丁程鑫点头，再度建议：“那你们可以组团一起去。”“……”说完，他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打开短信编辑窗口，他犹豫着，给王源发了条短信：哥哥，你好久没回家了。你什么时候回家？你明天能回来一趟吗？我好想你哦。蔡蔡没注意他的举动，失望地道：“你真不去啊？”“不去。”“他们可都在校门口等着……”“你想去就去吧。”丁程鑫心不在焉地说，“我今天没心情。”蔡蔡：“啊，因为叫家长的事情吗？所以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这次改成叫你爸来？”丁程鑫摇头：“他们都不来。”“啊？为什么？”丁程鑫还盯着手机，等着王源的答复：“我不告诉他们。”蔡蔡提醒他：“可你爸妈不来的话，王老师也会给他们打电话的。”“没事儿。”后面的一句“我喊我哥来”他还没说出口，短信恰好进来。王源：？王源：不能哦。“……”到校门口，蔡蔡跟他道了别，而后走到宋文嘉那批人的面前。宋文嘉的表情淡了下来，他盯着丁程鑫的背影，明知故问：“丁程鑫不去？”蔡蔡点头：“他被老师骂了，心情不好。”宋文嘉的眉心一跳：“又被叫家长了？”蔡蔡：“嗯。”“……”这次数快赶上他的了，让他这个不良少年的脸往哪儿搁！宋文嘉在原地定了两秒，突然抬脚往校内的方向走。另一个男生孙宇航连忙喊住他：“喂！你干吗去！不是要买王后雄吗？”听到这句话，宋文嘉退了回来，狠狠抽了下孙宇航的脑门：“都叫你多读点书了。”孙宇航条件反射地捂着脑袋：“什么啊？”“是皇后雄，傻子。”“……”另一边，丁程鑫继续给王源发短信——怒斥他无情无义，完全不顾他现在还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十三岁弟弟，为了读个大学就抛弃他，让他自生自灭。他等了一会儿。王源没有回复他。他又等了一会儿。绝情的王源依然没有回复他。丁程鑫彻底死了心，坐上回家的公交车，开始斟酌着到家之后应该怎么跟父母交代这个月的第三次请家长。那他怎么说好？说是因为太过优秀遭到了老师的嫉妒，所以被请家长了；又或者是，自己在课上的话引起了老师的误会，让他有了事业上的危机感；再或者是，天太热了，老师太闲了，无聊就想请家长来喝喝茶……丁程鑫烦躁地抓了抓脑袋。好像都不太行。一抬头发现自己已经到站了，丁程鑫下了车，磨蹭地往家里的方向走。进了家门，看到熟悉的环境后，丁程鑫头皮发麻，更觉得说不出口。恰在此时，厨房传来妈妈的声音：“程程回来了？”“程程”是丁程鑫的小名。丁程鑫应了一声，慢吞吞地脱着鞋子。因为这满腹的心事，他也没注意到鞋架上多了一双从没见过的运动鞋。妈妈再度喊她： “程程，过来一下，帮妈妈个忙。”丁程鑫还在思考该怎么坦白，含混地道： “什么？”“帮妈妈把这盘水果拿到你哥房间去。”妈妈从厨房出来，说着， “你哥哥回来了————”“嗯……嗯？”丁程鑫一下子恢复了精神，音调都提高了几分，“哥哥回来了？”“对呀。”这意外的发展让丁程鑫不敢相信，铺天盖地的惊喜情绪在一瞬间冒出头来。冷酷无情的烦人精王源，此刻在丁程鑫的心中变成了外冷内热口不对心的完美哥哥形象。妈妈还在说话： “你进去的时候注意点，你哥哥带了个————”“好好好！”没耐心再听，丁程鑫接过水果就往王源的房间跑， “我知道了！我马上给他送！”妈妈的手一空，她看着丁程鑫今天格外热情的背影，纳闷地道： “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儿……”想到不用被父母训斥，丁程鑫情不自禁地弯起唇，用力推开王源房间的门。房间宽敞明亮，大片的阳光洒进来。鼻子里瞬间充斥着温暖的气息，又在顷刻间，浓郁的烟草味扑面而来，有点呛鼻，丁程鑫忍不住咳嗽了下。他皱着张脸，往房间内扫了一圈。光线微弱之处，清瘦的男人窝在电脑桌旁的沙发上，低眼看手机。他背对着光，模样隐晦暗沉。他单手搭在沙发侧，修长的手指夹着根烟，还燃着猩红的光。他体形和王源有点相似，却出乎意料地陌生。丁程鑫的脚步停住，他犹疑地眨了眨眼，口中的“哥哥”两个字还没喊出来。男人抬起了头。他也在这一刻看清了他的模样，莫名其妙地屏住了呼吸。男人的神情寡淡，五官轮廓利落分明，脸上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看起来温和却难以靠近。他有着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浅棕色的瞳仁。他的眉眼敛起，带着点勾人的意味。男人的眼睛跟他哥哥那双深黑色的眼睛完全不同。本以为会见到她哥哥，却见到一个不认识的人，他哥哥还不见踪影，一时间，丁程鑫的脑子短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场面仿佛定格住。两人都停在原地，没有多余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