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招（5）

敖子逸倒也不生气，拖着嗓音调侃道：“小气鬼。”这个时候，去厕所的王俊凯总算回来了。他坐到位置上，笑呵呵地说着：“抱歉啊，肚子突然有点不舒服。”“没事儿，不着急。”敖子逸把桌上那杯没喝过的水推到丁程鑫的面前，问道，“渴不渴？”“小气鬼”没搭腔。敖子逸用指节在杯子旁敲了两下：“喝水。”之后敖子逸便看向王俊凯，认真地听他说话。 丁程鑫这才拿起了水杯，默默地喝了一口。看着空荡荡的桌面，再想起他过来之后就没喝过水的事情，他站在原地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走到饮水机旁给他倒了杯水。 丁程鑫最烦王俊凯的一点就是，他每次叫家长，谈话的内容都是一模一样的。丁程鑫听过好几次，觉得自己都能倒背如流了。这么一瞧，王俊凯倒还真挺像他们刚刚所说的“复读机”。他无聊得想打哈欠，思绪渐渐飘远。他突然注意到，另一边的气氛居然还挺和谐，不像他这边这样，只听王俊凯不断地在告状。丁程鑫仔细听了听。 易老师突然笑了起来：“文嘉这个孩子就是成绩差，但别的都挺好的。这次也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事情才把您叫过来，是他昨天突然冲进办公室里，大喊着他要叫家长过来，还把我吓了一跳呢。”“……”这句话一出，宋文嘉立刻看向丁程鑫。两人的视线对上。——沉默。没想到他会听到，宋文嘉的神色变了，他窘迫到了极致，像是下一刻就要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丁程鑫显然觉得难以置信，用手指点了两下太阳穴，无声地询问：你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哪有人还主动要求叫家长的？

宋文嘉强装冷静，用口型说了句“改天跟你解释”，而后别开视线。他的头一转，丁程鑫恰好注意到，宋文嘉的姐姐往他这边瞥了一眼，看的却不是他。丁程鑫顺着她的目光看。她果然是在看敖子逸。本以为只是意外，但后来，丁程鑫看到她三番五次地看过来，不知是不经意还是什么别的理由。丁程鑫垂下眼，拳头慢慢收紧，而后不动声色地挪了一下位置，挡住了女人的视线。这谈话持续了大概四十分钟。 王俊凯告完状，喝了口水：“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其实我也不太想总麻烦你们过来一趟，但丁程鑫这孩子真的让我头疼。我让他起来回答问题，他还问我是不是不会，说我叫他起来是不是要她教我，还说什么不能抢我的饭碗。这弄得别的孩子都没心思上课了。”敖子逸顿了下，侧头扫了丁程鑫一眼：“还有这事儿？”丁程鑫立刻低头，装作在反省。 王俊凯点头：“我之前也跟你母亲沟通过好几次，耽误了你们不少时间，但也是为了这孩子好。丁程鑫很聪明，好好学习的话以后肯定能考上一中的。你回去也多监督监督。”“好。”敖子逸说，“我回去会好好管教他的。”两人出了办公室。 事情比预想中的顺利，王俊凯没有任何的怀疑，悬在丁程鑫心中的大石也随之落下。他看向敖子逸，表情里多了些亲近：“谢谢哥哥。”敖子逸嗯了声：“回家了？”“对啊。”丁程鑫眨眨眼，因为他帮自己解决了问题，此时语气里还带了几分讨好，“不然还要做什么？”“我这不是——”敖子逸的声音停了下，他慢条斯理地提醒，“还没开始管教你吗？”“……” 这句话像当头的一盆凉水泼到丁程鑫的身上，他的愉快一下子就没了大半，他不太情愿地憋出了句：“你也要对我唠叨？”

“走吧。”敖子逸不置可否， “哥哥送你回家。”他没有回答，丁程鑫便以为他说的那句话只是玩笑，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很快，敖子逸又接着说： “路上慢慢唠叨。”丁程鑫： “……”两人一左一右地往校门口的方向走。他倒是给他缓冲的时间，在校内也没继续说这些事情。丁程鑫提心吊胆地捏着书包带，忍不住说： “我哥帮我去见老师，之后都不会再教训我的。”敖子逸： “真的？”丁程鑫： “当然是真的！”敖子逸盯着他，像是在分辨他这句话的真伪，而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我问问。”"……"“等等！”丁程鑫吓一跳，蹦哒着去抢他的手机，“你去问的话，我哥不就知道了吗？！他知道了就代表全世界都知道了！那你今天就白来了！”“哥哥这不是得问一下。”敖子逸像逗猫一样，手举起又放下，就是不让他拿到，“大老远跑过来的，如果还被你这小孩骗，那哥哥多可怜啊。”在这个时候，身后有个女声打断了他们两个的互动。这声音细软，小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你、你好！”两人下意识回了头。是宋文嘉的姐姐。此时就她一人站在原地，宋文嘉不知道去哪儿了。女人的个子不算高，身材细瘦。五官小巧秀气，脸蛋红扑扑的。她看着敖子逸，慌乱地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 “能给个联系方式吗？”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敖子逸看向她，没有说话。这像是无声的拒绝。女人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尴尬和不自在。丁程鑫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打转，他也看不透敖子逸的意思。没等他回应，他突然仰起头，语出惊人：“姐姐，我哥有二十九个女朋友。”敖子逸的眉心一跳，他垂头看他。“你不用紧张，他应该会给你的。”丁程鑫没敢看敖子逸，模样真诚又开朗，“他一天换一个，这个月还缺一个，估计就是你了。”

丁程鑫的音量不大，语气也平静。但也许是因为内容过于震撼，在此刻就像是用喇叭扩了音，传进另外两个人的耳中。 沉默被打破，气氛有一瞬间的放松。而后，又进入了一个更尴尬的局面。敖子逸敛了敛唇角，依然没说话。 女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是被戳中了心思，抑或是觉得这只是无关痛痒的玩笑话。她脸上的笑意挂不住了，举着手机的手渐渐放下。 丁程鑫悄悄往敖子逸的方向看了眼，很凑巧地跟他对上了目光。他立刻低下头，做贼心虚般地把书包背到胸前，摸索着里头的手机，当自己只是一个背景布。 又过了几秒，敖子逸收回视线，顺着丁程鑫的话说：“嗯，我有点‘渣’。”“……” “而且最近有点应付不来了。”他轻笑了声，摇了摇手里的手机，散漫地道，“你要想给我打电话，可能还要排个号。” 他语气理所当然，似乎没觉得这些话有什么不妥，脸上没半点羞愧。他就像是觉得有一副好的皮囊，就高人一等了一样。 敖子逸轻佻地抬了下眉：“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女人深吸了口气，勉强保持着礼貌：“不用了。” “那可惜了。”敖子逸叹息了声，惋惜地道，“要不还是留个联系方式吧？说不定你哪天改变主意——”没等他把话说完，女人直接转头走了。 剩丁程鑫和敖子逸两个人站在原地。等看不到女人的背影后，敖子逸撇头看向丁程鑫：“小孩，哥哥凑不到三十个了，怎么办？”“……” 这语气温和又平静，仿佛他真的是在询问，又像是笑里藏刀。 丁程鑫甚至觉得，他还不如对自己发脾气，杀伤力估计还没这么强。 “差一个。”敖子逸笑了下，“这个月怎么过？” “……”丁程鑫不敢说话，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背脊发麻，胆怯的情绪一下子布满心头。 站在一旁的敖子逸没再说话，安静得过分，仿佛是在酝酿什么大招。 丁程鑫实在是害怕，这次连偷看都不敢。无法预知的未来让他忐忑不安，他咽了咽口水，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他鼓足勇气，快速喊了句“哥哥再见”而后突然拔腿往前跑，像逃难似的。

敖子逸扬了扬眉，轻松地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扯了回来：“跑什么？” “太晚了······这天都快黑了。”丁程鑫心虚地低着头，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叫，“一会儿我妈回家了，看到我还没回去会担心的。”敖子逸象征性地看了看天空：“这么晚了，哥哥怎么能让你一个回去？”丁程鑫立刻说：“没事儿，车站就在附近，下车了我就差不多到家了。哥哥你也得回学校，不然回去要很晚了。”“嗯？”敖子逸说，“我之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关心我。”“.····.”反正跑不掉了，丁程鑫干脆破罐子破摔，“哥哥，就这么一件小事情，你干吗记那么久？你又没什么损失。” 敖？懒洋洋地道：“怎么就没损失了？”丁程鑫理直气壮：“你考虑那么久，不就是不想给那个姐姐号码，又不好意思拒绝。那我刚刚不是在帮你吗？这么一算，你还得跟我说一句谢谢呢。”

小朋友胡扯的功夫倒是厉害，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敖子逸盯着他看了好几秒，似是气笑了，轻扯了下嘴角，说：“行。”“不过哥哥你刚刚也帮了我。”他就这么应下，丁程鑫的心里还是半点底气都没有，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那我们就扯平吧。” “这可不行。”敖子逸说，“走吧，哥哥亲自上门答谢。” “......”这个年龄的小孩最害怕的两个词估计就是“告老师”“叫家长”。

眼前的人总拿这两点来恐吓他，让他瞬间没了脾气。丁程鑫不敢再惹他，很憋屈地说：“你怎么动不动就要告家长，你这样很幼稚。” 敖子逸眼尾稍扬，淡淡地道：“我这不是还差个女朋友，心情不好吗？” 丁程鑫反驳：“那你是来帮我见老师的，又不是来相亲的。“行，你告诉我，谁教你这些的？”敖子逸好笑地道，“还一天换一个女朋友，说得哥哥跟鸭一样。”丁程鑫眨了眨眼，没理解：“这为什么跟鸭一样？”“......”突然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个刚上初中的小朋友，敖子逸的表情一顿，他抓了抓脸，随后提起他背着的书包，面不改色地道：“就是养宠物的意思，养鸭子，然后给鸭子一天换一个主人。”的样子：“哦。”粉蓝色的书包就这么落入他的手中，敖子逸在手里掂量了下这书包的重量，岔开话题：“这么轻？”两人往车站的方向走。丁程鑫：“我没什么要带的。” 敖子逸：“作业呢？” 的鑫的表情这才有了变化，他磨磨蹭蹭地道：“我不想写。” “不想写？”敖子逸说，“那你的时间用来干什么了？” “......” “小孩，你得听话。上课好好听讲，别破坏课堂纪律、故意跟老师作对，作业也好好完成。”想到刚刚办公室的那个男孩，敖子逸又嘱咐了句，“还有，不要早恋，成年了再说，你这个年龄就好好处点纯真的友谊。”丁程鑫瞅他，敷衍般地哦了一声。见他完全没听进去，敖子逸似是不经意地补充：“你要是再被叫家长，今天我冒充你哥哥过来的事情估计会暴露，那我到时候可真的会完蛋。你总不能就这么恩将仇报吧？”丁程鑫：“下次你再过来不就好了·····.”敖子逸没应下，笑意敛了些。不知道为什么，丁程鑫有点怕他生气，也因此一下子就没了自己的立场：“我知道了。” 他这才笑了：“真乖。” 语气像奖励一样。 敖子逸俯下身，亲昵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走吧，哥哥送你回家。”把他送到楼下，敖子逸没有要上去的意思，把书包放到他面前：“回去吧。” 丁程鑫点头，乖乖地道：“谢谢哥哥。” 走到大门处，丁程鑫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慢腾腾地把门打开。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遇见，身后也听不到他离开的脚步声，他停下动作，小心翼翼地回了头。敖子逸还站在原地，恰好跟他对上视线。像是被当场抓了包，丁程鑫的脸涨红，他立刻喊：“哥哥再见！”随后他手忙脚乱地跑进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