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玄消散的星光还在青铜宫殿中飘浮，像一场不肯落下的雪。
颜书瑶维持着伸手的姿势，指尖残留着商玄羽翼最后碎裂时的触感——冰冷、锋利，带着细微的星芒灼烧感。她腹部的青金色核心异常平静，不再跳动，不再灼热，只是沉沉地坠在那里，像一颗嵌入血肉的冰冷星辰。
“他……”嘲风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半边身体覆盖的赤鳞正在褪色，露出底下焦黑的皮肉。强行撕下污染鳞片的剧痛，似乎远不及眼前这一幕带来的空洞。
程默的巫纹右眼彻底熄灭了。不是关闭，而是像烧毁的灯丝，留下一个焦黑的漩涡状空洞。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身体砸在冰冷的青铜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程默！”白临渊的嘶喊撕破了死寂。
他被数根青铜长矛贯穿，钉在半空，鲜血沿着矛身蜿蜒流下，在地上积成一滩刺目的红。他想挣扎，每一次动作都带出更多的血沫。他眼睁睁看着程默倒下，看着颜书瑶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看着嘲风龙瞳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宫殿穹顶，由朱厌本体分解而成的万千赤鳞还在无意识地飞舞，反射着幽冷的光。它们发出的低语汇聚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背景噪音：“新天道……法则……秩序……”
这噪音被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啜泣声刺破。
是苏媛。
她不知何时从剑阵的角落爬了出来，蜷缩在巨大的朱厌本命赤鳞下方。那盏燃烧着“焚羽之火”的青铜灯滚落在她脚边，灯焰微弱地摇曳着。她紧紧抱着自己，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赤红的瞳孔里不再是傀儡般的空洞，而是盈满了巨大的恐惧和茫然。
“书瑶……商玄学长他……”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好多血……好多光……没了……都没了……”
颜书瑶的身体终于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她垂下了伸向虚空的手。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上面沾着几点微小的、正在迅速黯淡下去的星芒——那是商玄最后留下的东西。
腹部沉甸甸的核心，毫无反应。商玄以自身为祭品，强行在她写下“止”字的瞬间，为这个尚未成型的新天道核心，注入了第一条也是最基础的法则：暂停侵蚀，凝固污染。
代价是他自己。
“容器……”颜书瑶的声音干涩沙哑，她转向被钉在半空的白临渊，眼神空洞，“你说我是容器……”
白临渊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贯穿胸膛的伤口，剧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起。他看着颜书瑶那双失去焦距的眼睛，心头猛地一沉。
“书瑶，听着！”他强忍着痛楚，声音急促，“他换来的时间不多！朱厌的污染只是被暂停，不是清除！核心需要新的法则来稳定，否则一旦暂停失效，侵蚀会百倍反扑！到那时……”
到那时，被朱厌污染的新天道诞生，一切都无法挽回。
颜书瑶的目光掠过白临渊惨烈的模样，掠过地上昏迷不醒、右眼焦黑的程默，掠过半边身体焦黑、龙鳞剥落、气息奄奄的嘲风，最后落在哭泣的苏媛身上。
容器。
承载天道的容器。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再次凝聚起微弱的光芒。不再是巫纹的赤红，而是一种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青色，带着细微的、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星点。
“法则……”她喃喃自语，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划过。青色的光痕艰难地凝聚，试图勾勒出一个新的符文。然而，那光芒闪烁不定，忽明忽暗，仿佛风中残烛，根本无力成型。
“不行……”她额头渗出冷汗，腹部的核心沉重得像要撕裂她，“力量……不够……他的力量……带走了……”
商玄以自身神格为引，强行启动了她改写法则的权限，却也带走了支撑这权限的大部分力量。她现在就像一个拿到了钥匙却虚弱到连钥匙孔都够不着的孩子。
“书瑶！”嘲风挣扎着想要站起，焦黑的伤口撕裂，龙血滴落，“用……龙珠！我的龙珠！”他试图催动体内黯淡的龙珠，但龙珠只是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再无反应。融合赤鳞又强行剥离，加上兄长的龙魂被囚于此地带来的冲击，他的本源已经濒临枯竭。
就在这时，钉在白临渊身上的青铜长矛猛地一颤！矛身上缠绕的赤色丝线骤然亮起，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疯狂抽取着他仅存的妖力！
“呃啊——！”白临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飞速流逝，贯穿胸膛的长矛仿佛变成了贪婪的吸管。
更可怕的是，那些飞舞的赤鳞似乎感应到了这能量的波动，开始加速旋转，低语声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充满恶意：“力量……容器……同化……”
它们的目标，赫然是颜书瑶腹中暂时沉寂的核心！
暂停的法则，在朱厌残留意志的冲击和外部力量的刺激下，开始变得不稳定！核心表面那层青金色的光膜，隐隐出现了细微的、蛛网般的裂痕！
“没时间了！”白临渊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他看着下方昏迷的程默，看着程默焦黑的右眼空洞。那是为了解析朱厌的污染、为了寻找一线生机而被反噬的眼睛。
“蠢方士……”白临渊低声骂了一句，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狠厉，“欠你的……还清了！”
他猛地闭上眼，调动起青丘狐族最本源的力量——妖丹！一股炽烈纯粹的青色狐火自他被贯穿的心口钥匙孔处轰然爆发！这火焰并非向外攻击，而是逆着青铜长矛的吸力，疯狂地灌入长矛内部，沿着那些赤色丝线，以自毁般的速度，汹涌地冲向下方昏迷的程默！
“白临渊！你做什么？！”嘲风目眦欲裂。
“以吾妖丹……燃命为引！”白临渊的声音在狐火中扭曲，充满了玉石俱焚的惨烈，“程默！醒来——！！”
轰！
青色的狐火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撞入程默焦黑的右眼空洞！程默的身体猛地弓起，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剧烈地抽搐起来。一股混合着妖狐炽烈生命力和朱厌残余污染能量的狂暴力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咳——！”程默喷出一大口黑红色的血，那血里甚至带着点点火星。他焦黑的右眼空洞中，一点微弱到极致、却异常纯粹的金色光芒，艰难地亮了起来！
这光芒出现的瞬间，程默的身体停止了抽搐。他猛地睁开左眼，眼神不再是往日的冷静理性，而是充满了混乱、痛苦，以及一种被强行点亮的、燃烧理智的疯狂光芒！他右眼空洞里的那点金光，微弱却顽强地对抗着周围弥漫的朱厌污染气息。
他看到了空中被钉穿、正燃烧自己妖丹的白临渊，看到了颜书瑶指尖艰难维持却濒临破碎的青色光痕，看到了嘲风焦黑的躯体，看到了哭泣的苏媛，更看到了颜书瑶腹部核心光膜上那迅速蔓延的裂痕！
“坐标……”程默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伸出颤抖的手，沾着自己吐出的、带着火星的黑血，以指为笔，以血为墨，疯狂地在自己焦黑的右眼周围皮肤上书写！
那不是符咒，而是一个个扭曲、复杂、仿佛来自宇宙洪荒的数学符号和空间坐标！他的指尖因为用力而皮开肉绽，混着血的金色符号一个接一个地烙印在皮肤上。
“书瑶！”程默嘶吼着，带着一种燃烧生命的疯狂，“法则坐标！接住——！！”
他沾满血的手指猛地指向颜书瑶！
一股无形的、混杂着程默燃烧的意志、白临渊燃烧的妖丹之力、甚至一丝朱厌污染被强行转化的狂暴能量，顺着程默指尖的引导，跨越空间，狠狠撞入颜书瑶指尖那即将熄灭的青色光痕之中！
嗡——！
颜书瑶浑身剧震！指尖那原本微弱飘摇的青色光芒，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燃料，瞬间暴涨！光芒不再是稀薄的星点，而是凝聚成了一道凝实、璀璨、蕴含着混乱却又奇异秩序的青金色光流！
腹部的核心剧烈震动，光膜上的裂痕在青金色光流的注入下，竟开始缓缓弥合！
颜书瑶的眼神瞬间变了。无数混乱的信息流涌入她的脑海——程默以生命为代价计算的法则坐标，白临渊妖丹燃烧的炽热与决绝，嘲风龙血中的悲怆与守护，苏媛眼泪里的恐惧与祈求，还有……商玄消散前，羽翼碎裂时残留的最后一丝意念。
那不是力量，而是一道清晰的指向。
她的手指不再颤抖，带着一种沉静到极致的决然，在虚空中稳稳落下。青金色的光流随着她的指尖，在冰冷的青铜宫殿中，刻下了新天道的第二条法则：
【存异】
青金色的符文烙印在虚空中，光芒万丈，瞬间压过了穹顶飞舞的赤鳞幽光！
法则成型的光芒照亮了宫殿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白临渊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表情——那是一个释然又疲惫的、近乎微笑的弧度。他的身体无力地垂挂在青铜长矛上，心口钥匙孔处的狐火彻底熄灭。
光芒也照亮了程默的脸。他写完最后一个坐标，右眼周围烙印的金色符号如同活物般流转，而他本人，则像耗尽了所有灯油的灯，眼神中的疯狂光芒迅速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虚弱，再次软倒在地，彻底陷入昏迷。
嘲风看着那道璀璨的法则符文，巨大的龙瞳中映着光，也映着同伴倒下的身影。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呜咽般的低吼。焦黑的伤口下，一点微弱但纯粹的龙族本源之力，艰难地开始重新凝聚。
（ 本章完）
颜书瑶站在光芒的中心，腹部的核心第一次发出了稳定、温润的搏动，如同初生的心跳。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法则的光芒，看向穹顶那片被暂时压制的赤鳞，看向朱厌本命赤鳞上那只无声滴落青铜泪的断足青鸟。
她的指尖，还残留着商玄羽翼消散时留下的、最后一点冰冷的触感。
而在她掌心无人看见的地方，一点微小的、星芒般的青铜碎片，正悄然融入她的血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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