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梧桐叶还泛着青，年锦抱着一摞摄影器材踏进社团招新场地时，正撞见白露在人群里弯腰调试吉他弦。少年手腕纤细，指尖掠过琴弦时带起一阵清越的颤音，阳光穿过他颈后的碎发，在浅灰色卫衣上晕开毛茸茸的金边。
“同学要加入音乐社吗？” 白露抬头笑，眼尾弯成月牙，“我们有原创乐队，每周在 livehouse 演出。”
年锦的喉结动了动，鬼使神差地填了报名表。后来他才知道，那把吉他是白露省吃俭用三个月买下的二手琴，琴箱内侧歪歪扭扭刻着 “总有一天会站上更大的舞台”。
两人真正熟稔起来是在深秋。年锦为了摄影课作业蹲守图书馆顶楼拍夜景，冷得直打哆嗦时，白露裹着羽绒服撞开防火门，怀里还抱着两杯热可可。“听说你在拍城市的十二时辰？” 他把温乎的纸杯塞进年锦手里，呼出的白雾在镜头前凝成细小水珠，“明早五点的早市要不要去？油条铺老板炸第一锅油饼时，蒸汽里的光特别好看。”
从那以后，年锦的相机里多了无数个白露。晨光里抱着吉他打哈欠的侧影，深夜排练室踩在音箱上唱歌的背影，甚至某个午后趴在琴房窗台小憩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扇形阴影。他偷偷把这些照片做成影集，在扉页写：“献给我的缪斯”。
平安夜那晚，社团在操场搭起简易舞台。白露抱着吉他唱自己写的歌，聚光灯下，他忽然偏头看向观众席里的年锦，眼睛亮得惊人：“这首歌，送给我很重要的人。”
雪粒子落在琴弦上簌簌作响，年锦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散场后两人并肩走回宿舍，白露忽然停在路灯下，呼出的白雾在空气里凝成模糊的形状：“年锦，我……”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尖锐的刹车声。白露的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年锦瞥见锁屏上跳动的备注 ——“妈妈”。
后来年锦才知道，白露的母亲突发重病，家里的积蓄早已见底。音乐社的演出费杯水车薪，他开始疯狂接商演，甚至去酒吧驻唱到凌晨。有次年锦在便利店撞见他，白露眼下乌青，捧着关东煮的手还在发抖：“再熬一阵子就好，等我妈做完手术……”
学期末的告别演出，白露缺席了。年锦攥着那本精心制作的影集站在后台，听见社团成员小声议论：“听说他退学了，连夜收拾东西走的。”
毕业那天，年锦站在礼堂门口，望着梧桐大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抱歉没来得及道别，你的影集我收到了。如果有机会，真想在更大的舞台上，再为你唱一次那首歌。”
他猛地抬头，却只看见漫天纷飞的毕业纪念册，像无数只折翼的蝴蝶，轻飘飘落进时光的缝隙里。后来年锦成了知名摄影师，影展上那组名为《未完成的十二时辰》的作品引起轰动。有人问他创作灵感，他指着其中一张照片 —— 暗蓝的天幕下，少年抱着吉他站在天台边缘，身后是整座城市璀璨的灯火。
“这是我青春里最耀眼的光，” 他轻声说，目光落在照片角落模糊的水渍上，“可惜缘分太浅，我们终究没能走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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