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事起,在我六岁那年,年前的记忆早已被抹去。
我叫许知秋,许诺的许,知了的知,因为出生在9月,所以是秋。
我爸整日游手好闲,他叫许无兴。许无兴——和他的名字一样,无心。
六岁那年,他在赌博中尝到了一点甜头,于是他开始陷入其中,长眠不醒。他每次赌都输,一输钱就打老婆。
那晚,他一身酒气,把气撒在我妈身上,打得我妈鼻青脸肿,手也骨折了,打完我妈后,他又看向我。
我眼睛瞪得老大了,死死地盯着我爸,他真不爽着。
“小瘪犊子,什么眼神?还瞪我”兴许是被我瞪得有些心虚,一巴掌向我扇来,那是他第一次打我。
年幼的我,大脑一片空白,夜晚安静得恐怖,风吹过树叶带动的雨声,只听得见那清脆的巴掌声,仿佛时间静止。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厚重的巴掌扇在脸上,也许疼痛,但疼痛更多的是麻木。
赌博的爸,懦弱的妈,还有个贱女儿。
夜色沉沉,雨声被寂静无限放大,滴答滴答,一次又一次。
“妈妈,我们快跑吧”我哭着去抓妈妈的手,可她只是木然地摇头,发丝垂落,遮住了满是泪痕的脸。那时的我不懂,她不是不想逃,是被生活磋磨得没了逃离的力气,在这暗无天日里,就连挣扎都变成了奢望.
日子像生锈的锁链,一环扣着一环,拖曳着我和妈妈往更黑暗的深渊坠去。爸爸的赌债像滚雪球般越积越多,家里能卖的东西早已变卖干净,连我上学用的旧书包,都被他拿去换了酒钱。我开始习惯用别人丢弃的作业本,用铅笔头在边角缝隙里写字,同学们的嘲笑从“脏乞丐”变成“穷酸鬼”,可我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只能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在课间休息时躲进无人的楼梯间,数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
妈妈的身体愈发糟糕,长期的殴打和精神折磨,让她患上了严重的肺病,每到深夜,咳嗽声就像破旧的风箱,一下下扯着我的心。
可爸爸不管这些,他把妈妈的止痛药换成廉价的糖片,把买药的钱揣进兜里,又一头扎进赌场。
我跪在地上求他,求他给妈妈买药,他一脚把我踹开,骂骂咧咧:“死不了的赔钱货,浪费老子钱!” 那一脚的力气极大,我撞在桌角上,额头顿时涌出鲜血,可比起妈妈被病痛折磨的样子,这点疼算得了什么呢.
我恨,我恨我自己看着亲人受伤却无能为力.
我恨,恨自己为什么总是害怕眼前的这个牲畜都不如的东西.
我恨,我的无能成为败笔.
十三岁生日那天,我以为会和往常一样灰暗,却没想到,噩梦会以更狰狞的面目袭来.
爸爸赌输了几十万,红着眼睛回来,把家里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搜罗干净,还是填不满那窟窿。
深夜,我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模模糊糊看到爸爸拽着妈妈的头发,把她往门外拖,妈妈的哭喊声划破了夜的死寂:“知秋,救救妈妈……”
我光着脚冲出去,却被爸爸狠狠甩在墙上,他恶狠狠地说:“老子养你们这么久,拿她换钱还债,天经地义!” 我看着妈妈被塞进陌生人的车里,那辆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而我连追上去的勇气都没有——我知道,追上去,也只会被爸爸打得更惨.
第二天,妈妈割腕自杀的消息,是外婆哭着来告诉我的.
爸爸把房子卖了,还欠着一二十万赌债,拍拍屁股跑了,留下的,只有妈妈渐渐变凉的身体,和我满心的绝望.
外婆把我接到老家,可那些伤痛,像扎进肉里的刺,稍一动弹,就疼得人喘不过气.
到了新学校,我以为能躲开过往的阴影,可同学们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我的事,开始孤立、欺负我.
他们把我的书本扔进厕所.
在我水杯里倒粉笔灰.
课间故意把我绊倒.
看着我狼狈的样子疯狂哄笑.
我恨的是我自己,为什么从不敢还手.
我恨的是我自己,连自己都不能保护好.
我恨的是我自己,为什么还能够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每天我都过着那烂泥一般的生活.
我也想反抗,但不知为什么.
见到他们都瑟瑟发抖,我恨.
我不敢反抗,我怕他们去骚扰年迈的外婆,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把自己蜷成一个坚硬的壳,任疼痛在壳里肆意蔓延.
因为这些的阻碍,我的成绩一般般.
日子流水般过去,我以为生活就会这样暗无天日地熬下去,直到十六岁那年的9月,那个改变我一生的傍晚.
放学铃声响起时,天空乌云密布,像极了我那些压抑的日子.
我收拾好破旧的书包,刚走出校门,就被叶绾柔她们拦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