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车辆驶入蜿蜒的山路,天色渐暗。
潮湿的山雾渐渐漫上挡风玻璃,雨点开始噼啪落下,很快便连成一片雨幕。
唐聆靠在窗边,透过模糊的车窗望向外面,雨中的山林像被蒙上一层青灰色的纱,远处的山脊线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她讨厌下雨。
因为每次下雨,总能让她想起那个暴雨夜。
她低眉看向罗韧刚刚发过来的消息:
【保持联系,务必小心】
唐聆看了一眼,随后息屏,反手扣住手机,躺在车座上闭眼小憩。
木代倒是没有困意,一直观察着外面的地形,忽然间,她好像在树林里看见了一个穿着蓝色民族服饰,举着扫帚的妇女,另一只手上挎着个篮子。
她轻轻摇醒唐聆:“醒醒唐姐姐”
唐聆睁开眼:“怎么了?”
木代望了眼坐在前面的炎老爷子和司机,转头附在唐聆耳畔,低声说:“我好想看到幻象了。”
闻言,唐聆瞬间拧起眉,木代又告诉了旁边的炎红砂。
幻象……
唐聆看向窗外,难道这里有心简吗……
罗韧那边也得到了消息,说是木代看到的那个妇女叫做晴天婆,先古的时候就有,民间用它来祈祷雨止天晴,北方叫它扫天婆。
夜晚,雨势渐小,却仍淅淅沥沥地笼罩着山林,潮湿的草木气息混着泥土腥味扑面而来。
唐聆撑起提前备好的伞,一手拿着手电筒向前走去。
木代转头瞄了一眼她的伞。
这把伞形制古朴,却并非寻常纸伞,漆黑的伞面用的是特制防水布料,上面点缀着几道暗金色云纹。
倒像是一种古代纸伞与现代做工的结合。
林子里特别安静,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虫鸣,炎老爷子和炎红砂走在最前面,唐聆和木代走在后面。
走到一半,唐聆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她刚接通就听到对面焦急的声音:“你们那儿有危险!那个宝井千万别下,有心简!”
但因为在大山里信号不好,唐聆听得不是很清楚:“你说什么?”
“我马上过去!你等我”
“马上什么?”唐聆没忍住皱眉,这信号实在太差了。
唐聆挂断电话,就看见炎老爷子停下了脚步,她走上前,抬头望向黑黢黢的森林深处。
“怎么了爷爷?”炎红砂问道。
炎老爷子眯着眼,压低声音:“有动静。”
那些参天古木在夜色中张牙舞爪,枝桠间偶尔闪过暗黄的磷火,又很快隐没在雨幕里。
炎红砂咽了咽口水:“那是鬼火吗?”
“别乱说。”
……
“扎麻,你这罗车灯跟鬼火似的,可吓死我们了。”炎红砂想起刚刚的场景还心有余悸,结果走近一看发现是一个提着罗车灯的少年,“那前面就是七举村了吗?”
“对啊”
扎麻说村里的人前几年都搬去镇上了,可是住惯山里的老人家还是喜欢住老地方,他阿妈就是,所以他隔一两个礼拜就会过来送些物资,顺便陪他阿妈住几天。
后面他们还聊了一些,无意中提到了野人这个话题,不过扎麻说他们这里根本就没有野人,都是一些传闻罢了。
几人在路上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过多久就到了七举村。
扎麻提着罗车灯推开阿妈家的门,暖黄的光晕霎时铺满了整个堂屋。
屋内陈设古朴却温馨,正中央的火塘烧得正旺,柴火噼啪作响,架在上方的铁锅里飘出菌菇炖鸡的香气。
看得木代都饿了。
他们决定在这里先暂住一晚,明天早上再赶路。阿妈端着一碗刚煮好的汤准备给客人暖暖身子,炎老爷子笑着拒绝了,招呼着炎红砂回房。
木代走上前,不忍心让阿妈尴尬,人美声甜地说了句:“阿妈我喝吧。”
阿妈脸上的笑容顿时舒展开,布满皱纹的眉眼柔和下来。
看着这一幕,唐聆无声地笑了笑,阿妈看到唐聆,立马又去拿了一个碗,帮她也盛了一碗汤。
唐聆笑着,没拒绝阿妈的好意:“谢谢。”
一碗汤下肚,在这潮湿的雨天里,唐聆也感觉暖和了不少,木代有些困了,跟阿妈和唐聆说了一声便回房睡觉去了。
木代走后,屋内只剩下唐聆和阿妈,扎麻三人。
阿妈笑着牵起她的手,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递给她一串彩绳。
扎麻在一旁解释道:“我阿妈很喜欢你,这是她编的彩绳,很灵的,可以助姻缘。”
唐聆愣了愣:“…助姻缘?”
“古时候啊,我们山里的男女结婚前,都会找山里的道姑看合不合适,我阿妈的祖上就是大巫出身,很厉害的!”
阿妈将灯芯放入马灯,随后将正在燃烧的灯芯拿出来,吹灭上面的余火,再放在手里搓了搓,她牵起唐聆的手,将彩绳和灯芯放在一起,握住她的手盖在上方。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没有拒绝。
片刻后,唐聆收回手,阿妈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唐聆心下了然。
但是下一秒,阿妈却握住她的手,静静地望着唐聆,嘴角慢慢漾开一抹笑意。
她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下垂,眸子里沉淀着岁月打磨出的平和光泽。
她轻轻拍了拍唐聆的手背,力道轻柔。
阿妈说了一些话,但因为是少数民族的语言,唐聆没有听懂,扎麻为她解释道:
“我阿妈说,你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你舍弃了自己想要的,不敢去触碰,只能去逃避,不让它们影响你。”
“但是,你不妨顺从心意,去追一追想抓的东西。人生长着呢,别总把自己困在‘该舍弃’里,万一……是好结果呢。”
唐聆望着阿妈眼尾的皱纹,那抹笑意好似拨开了她心底的雾。
她垂眸看掌心,彩绳的纹路隐隐发烫。
扎麻在一旁补充:“阿妈说,山里的彩绳牵姻缘,也牵心意,困住你的不是执念,是不敢向前的脚步。”
唐聆喉咙发紧,轻轻嗯了一声。
阿妈又拍了拍她手背,指尖带着经年劳作的茧,却比任何劝慰都有力量。
外面的风卷着树叶沙沙作响。
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