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尘是在自家熟悉的床上醒来的。
阳光透过糊着新纸的窗户洒进来,带着暖意。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坐起身!
身体……竟然不怎么痛了?他难以置信地活动着手脚,虽然还有些虚弱无力,但之前那仿佛要散架的骨头剧痛、内腑火烧火燎的感觉,几乎消失殆尽!只有一些皮外伤还隐隐作痛。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被阴鳞蟒獠牙刮伤的地方已经结痂,之前被血丝冲击和混乱玄痕反噬造成的内伤,竟然也好了大半!
“尘儿!你醒了!”柳含烟惊喜的声音传来。她端着一碗药汤走进来,脸上虽然依旧带着病容和疲惫,但眼神里有了神采,不再是那种濒死的灰败。她身后,柳望舒也拄着一根木棍,艰难地挪动着脚步进来,虽然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如同凡人,但至少能站起来了!
“爹!娘!”柳清尘又惊又喜,连忙下床扶住父亲,“你们…你们怎么样了?”
“多亏了你采回来的仙草啊!”柳含烟眼中含泪,将药碗递给柳望舒,“你爹喝了两次药汤,命算是保住了,经脉…唉,但这条命是捡回来了。我也好多了。”她看着柳清尘,满是心疼,“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傻,一个人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幸亏被进山采药的赵大叔他们发现,把你背了回来,不然……”
“采药人?”柳清尘一愣,他最后的记忆是在那冰冷的岩壁上,握着还魂草,看到了一道青色的笛影和听到那个神秘的声音。“他们……有说看到别的东西吗?比如……光?或者听到什么声音?”
柳望舒虚弱地摇摇头,喝了口药:“赵老哥说发现你的时候,你浑身是血,手里死死攥着那株灵草,昏迷不醒地躺在一块大石头下面,旁边还有条大蛇的尸体。没看到什么光,也没听到声音。尘儿,你是不是伤到头了?”
柳清尘沉默了。是幻觉吗?可这身伤是怎么好的?那股注入体内的温暖生机之力,如此真实……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掌心。那道淡红色的细痕依旧存在,比之前似乎……更清晰了一丝?
接下来的几天,柳清尘一边调养身体,一边照顾父母。柳望舒和柳含烟虽然命保住了,但修为尽废,经脉寸断,彻底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而且身体极其虚弱,需要长期调养。柳清尘心中的石头落下一半,另一半却更加沉重——苏晚!还有那些黑衣人!
他尝试修炼,努力回忆在那生死关头,体内混乱玄痕被那红色细痕短暂“束缚”住的感觉,以及最后那股精纯生机的引导方式。但无论如何尝试,都只能引动微弱的草木生机玄痕,再也无法重现当时的情景,更别提那神秘的“编织”之力。
这天午后,柳清尘又在院中尝试,眉头紧锁,一次次失败让他有些烦躁。
“那晚的混乱之力,若非一丝‘他念’维系,你早已爆体而亡。”
一个温和、平静的声音突兀地在院门口响起。
柳清尘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身着朴素青色长衫的中年文士,不知何时静立在院门外。他身形颀长,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平和,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智慧与沧桑。他手中随意把玩着一根普通的青翠竹笛,气质温润内敛,却又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仿佛一口望不见底的古井。
正是那个在幽魂山脉深处,于他心灵中响起的声音的主人!柳清尘瞳孔骤缩!
中年文士缓步走进小院,目光扫过依旧破败的院落,在柳清尘身上停留。“你想救父母,想找回那女娃,凭你现在这野路子的‘感痕’、‘引丝’…”他微微摇头,语气平淡却直指核心,“难如登天。”
柳清尘心跳如鼓,戒备又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你是谁?那晚…是您救了我?还有我爹娘?”
“名字不过代号,唤我‘莫问’即可。”中年文士——莫问,淡淡说道,“来历、目的,皆不可问。我救你,非因善心。”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柳清尘的身体,落在他左手掌心那道淡红细痕上,“是那晚你濒死时爆发的纯粹执念,和你身上缠绕的那缕特殊‘牵丝’,引动了一丝共鸣。”
莫问不再多言,随手拿起手中的竹笛,横在唇边。他并没有吹出任何声音,竹笛甚至没有离开他的唇。
然而,就在笛身随着他气息微不可查地轻轻一颤的瞬间!
柳清尘清晰地“看”到了!
空气中散逸的、微弱的草木生机玄痕碎片,如同受到了无形的、精准的召唤,瞬间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它们并非简单地堆积,而是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精妙绝伦的力量牵引、排列、**编织**!一道道无形的、充满生机的绿色光纹在空中一闪而逝,仿佛一张瞬间织就的法则之网!
紧接着,院中所有在之前劫难和阴气侵蚀下受伤枯萎的花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苏!枯黄的叶片重新变得翠绿,萎蔫的茎干挺立起来,甚至有几株濒死的灵草,在几个呼吸间就恢复了勃勃生机,比原来更加茁壮!
这无声的一幕,比任何惊雷都更震撼柳清尘的心灵!这正是对法则玄痕的精妙掌控与应用——**织域境**的力量!
莫问放下竹笛,一切异象消失,仿佛从未发生。他看着震惊得无以复加的柳清尘:“此乃‘缀命织痕’之道。你可愿随我修行?”
不等柳清尘回答,莫问的眼神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警告:“此路艰辛,荆棘密布。需以意志为梭,以法则为线,编织己域,缀连天网。稍有不慎,玄痕反噬,轻则经脉尽毁,沦为废人;重则身死道消,魂飞魄散,被法则同化,永世不得超生。”他盯着柳清尘的眼睛,“纵是如此,你可还敢学?只为那一线渺茫之机?”
院中一片寂静。柳清尘的目光扫过依旧虚弱的父母所在的房间,眼前闪过苏晚明媚的笑容和最后被掳走时苍白的脸,耳边回荡着黑衣人冷酷的话语和父母痛苦的呻吟。
所有的犹豫、恐惧,在这刻骨的仇恨与守护的执念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染血的衣襟,对着莫问,深深拜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地上。
“弟子柳清尘,拜见师傅!”
他抬起头,眼中再无半分迷茫与退缩,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和孤狼般的决绝,声音沙哑却如同金铁交鸣,在这寂静的小院中铮铮作响:
“纵是刀山火海,魂飞魄散,弟子亦无悔!请师傅教我!”
一阵微风拂过小院,吹动莫问青衫的衣角。他手中的那根青翠竹笛上,似乎有一抹温润的青色微光,一闪而逝。新的道路,在绝望的废墟和血色的仇恨之上,于无声的笛音中,正式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