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霸今日心情颇好。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自家宽敞气派的庭院里那张新打的紫檀木太师椅上,敞着怀,露出浓密卷曲的胸毛,手里拎着一个油光锃亮的酒壶。两个面容清秀却眼神惊惶、穿着粗布衣裳的丫鬟,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为他捶腿。其中一个稍有不慎,力道轻了些,立刻被他一脚踹在小腹上,痛得蜷缩在地,眼泪直流却不敢哭出声。
“没吃饭吗?给老子用点力!”王霸灌了一口酒,骂骂咧咧。
院门口,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农,佝偻着腰,哆哆嗦嗦地捧着一个瘪瘪的钱袋,正是这个月的“份子钱”。
“王……王老爷,这是……这是小老儿家这个月的……”老农的声音带着恐惧。
王霸斜睨了一眼,脸上横肉一抖,眼中凶光毕露:“妈的!就这么点?打发叫花子呢?老子养着你们这帮废物,保护你们不受山贼骚扰,你们就拿这点东西孝敬老子?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活腻歪了!”他猛地站起,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股恶风,狠狠扇向老农的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吱呀——”
厚重的院门,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推开,发出沉闷的响声,缓缓洞开。
一个身着淡青色奇异僧袍、身姿挺拔、面容沉静的年轻人,如同闲庭信步般,踏入了这充斥着戾气与恐惧的庭院。阳光落在他身上,那青莲法衣流转着温润而圣洁的光晕,与这院中的腌臜格格不入。他的目光平静,如同古井深潭,落在了王霸那即将落下的巴掌上。
院内的喧嚣戛然而止。捶腿的丫鬟吓得缩成一团,地上的丫鬟忘了疼痛,老农更是僵在原地,惊恐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
王霸的动作顿住了,他眯起三角眼,上下打量着柳清尘(清源),只觉得对方这身打扮和气质说不出的碍眼,尤其是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他所有的肮脏。他根本没认出这是当年那个被他视作蝼蚁的柳家小子,只当是哪个路过化缘的野和尚,顿时一股邪火冲上脑门。
“哪来的小秃驴?走错门了吧?滚出去!别污了老子的地方!”王霸不耐烦地挥手驱赶,如同在驱赶一只苍蝇,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柳清尘(清源)眼神淡漠,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院中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王霸,强占民田,欺压乡邻,掳掠民女,殴伤无辜,更伤我父母。今日,该清算了。”
“你父母?”王霸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仔细端详了柳清尘几眼,那张沉静的脸庞似乎与记忆中柳家那对窝囊废夫妇有几分相似,再结合这身僧袍……他猛地反应过来,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哈哈哈!我道是谁,原来是柳家那个失踪的小杂种!怎么?在外面混不下去,跑回来当秃驴了?就凭你这细皮嫩肉、念经念傻了的样子,也敢来跟老子叫板?看来打断你爹的老骨头还不够,今天老子就发发慈悲,送你们一家三口去西天极乐世界团聚!”
狂笑声中,王霸眼中凶光爆射!他猛地将手中酒壶狠狠砸向柳清尘(清源)面门,同时魁梧的身躯如同发狂的蛮牛,脚下青砖“咔嚓”碎裂!整个人裹挟着一股腥风,带着引丝境巅峰的全部力量,右拳紧握,筋骨齐鸣,空气发出刺耳的撕裂声!拳锋之上,隐隐有一层稀薄但凶戾的气血红光闪烁!这一拳,毫无花哨,直捣黄龙,目标直取柳清尘的胸膛!他要一拳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心脉震碎,杀鸡儆猴!
酒壶在空中碎裂,浑浊的酒液四溅。面对这足以开碑裂石、凶悍绝伦的一拳,柳清尘(清源)身形纹丝未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仿佛袭来的不是夺命铁拳,而是一缕清风。
就在王霸那砂锅大的拳头,裹挟着狂暴劲风,距离柳清尘(清源)胸口不足三寸,拳风甚至已经吹动了他额前一缕发丝的刹那——
嗡!
一层极其淡薄、几乎肉眼无法察觉的透明涟漪,以柳清尘(清源)为中心,无声无息地瞬间扩散开来,精准地笼罩了身周尺许之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王霸脸上那狰狞得意的狂笑瞬间僵死!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感觉自己仿佛一头撞进了凝固的万年玄冰之中!一股浩瀚、磅礴、完全无法理解、更无法抗拒的无形伟力,从四面八方、上下左右,如同无数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落!他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那引以为傲、开碑裂石的狂暴拳劲,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他前冲的惯性都被这股力量硬生生定住!他整个人保持着前扑挥拳的姿势,像一尊被钉死在琥珀里的狰狞昆虫,悬停在柳清尘(清源)面前三尺之处!只有一双瞪得滚圆、充满血丝的眼珠子,还能惊恐地、疯狂地转动着!
“呃……嗬嗬……”王霸的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怪响,脸色由红转紫,由紫转青,眼珠子几乎要凸出眼眶!无尽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这是什么?!妖法?!仙术?!他引丝境的力量,在这股力量面前,渺小得连尘埃都不如!
柳清尘(清源)这才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落在王霸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声音淡漠,如同九天之上的神祇在宣判蝼蚁的命运:“引丝境?井底之蛙,也敢聒噪?”
他缓缓抬起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并无刺目光华,只有一点凝练到极致、内蕴佛门金刚伏魔真意的淡金色光点,如同萤火。动作看似缓慢,实则快到了超越王霸感知的极限!就那么轻轻巧巧地,朝着王霸那因惊骇而微微起伏的丹田气海位置点去!
“不——!饶命!仙师饶命啊!”王霸的魂儿都吓飞了!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他拼了命地想要调动体内那点可怜的气血灵力护住丹田,但在那无处不在、冻结一切的“域”力压制下,他体内的力量如同被冰封的死水,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泛起!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根蕴含着毁灭气息的手指,如同审判之矛,带着无可阻挡的轨迹,轻轻点在了自己脐下三寸,那修行者最脆弱、最根本的命门之上!
噗嗤!
一声轻微得如同戳破了一个水泡的轻响。
“啊——!!!”
紧接着,是王霸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这惨嚎声穿透庭院,响彻半个村落!他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精气神,烂泥般瘫软在地!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剧痛和空虚感,如同亿万根钢针同时刺穿了他的灵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苦修多年、视若性命的引丝境修为,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从那被点破的丹田气海处流逝、溃散!那维系他力量、带给他横行霸道底气的根基,瞬间崩塌、化为乌有!
废了!一指!仅仅一指!他引以为傲的修为,被彻底废了!多年的苦修,瞬间化为泡影!巨大的打击和深入骨髓的虚弱感,让他彻底崩溃!
“我的……我的修为……你……你废了我?!仙师!仙师饶命啊!”王霸瘫在地上,像一滩散发着恶臭的烂泥,鼻涕眼泪糊满了那张横肉脸,看向柳清尘(清源)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卑微的哀求,如同在看执掌生死的阎罗王!他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了一个何等恐怖的存在!这哪里是和尚?这分明是降世的罗汉!他像条蛆虫一样拼命蠕动着,试图去抱柳清尘的腿,“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仙师!冒犯了柳老爷柳夫人!小人该死!小人愿意做牛做马!倾家荡产赔偿!求仙师饶小人一条狗命!饶命啊!”他磕头如捣蒜,额头重重撞在坚硬的青砖上,瞬间鲜血淋漓,染红了地面。
院外,早已被这惊天动地的惨叫惊动、悄悄围拢过来的村民们,透过门缝或院墙缺口,看到了这颠覆性的一幕!那个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如同噩梦般的王霸,此刻竟像条死狗一样瘫在血泊中磕头求饶?而那个出手的,竟是柳家失踪三年的小子?!他……他如今是何等神仙人物?!
柳清尘(清源)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如同看到污秽。他脚下微动,一股柔和的劲力涌出,将爬过来的王霸如同踢开一块垃圾般,轻飘飘地震开丈许,撞在院墙上,又软软滑落。
“废你修为,是断你为恶之根。你的罪孽,自有村规国法论处。”柳清尘(清源)的声音冰冷,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传遍整个庭院和院外,“村长何在?村老何在?”
院门被猛地推开,须发皆白、拄着拐杖的老村长在几个同样年迈的村老搀扶下,激动得浑身颤抖地走了进来。他们看着地上如烂泥般的王霸,再看看那如同青莲般卓然而立、气息渊深的柳清尘,老泪纵横!
“在……在!老朽在!清尘……不,柳仙师!柳仙师!”老村长声音哽咽,对着柳清尘就要下拜。
柳清尘(清源)身形微动,一股无形的柔和力量托住了老村长:“村长爷爷不必多礼。”他目光扫过院外越聚越多、脸上带着敬畏、激动、感激等复杂神情的村民,朗声道:“此獠王霸,作恶多端,今日废其修为,交由村中公议处置!他所强占的田产,勒索的钱财,需尽数归还苦主!被他欺凌致伤致残者,需加倍赔偿!若有不服,或敢包庇,”他目光一寒,屈指对着院角一块半人高的磨盘青石隔空一弹!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淡金色指风,无声无息地破空而出!
轰!!!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那块坚硬的磨盘青石,如同内部被塞入了千斤火药,瞬间爆裂开来!没有碎石飞溅,没有烟尘弥漫,那块青石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了一堆细密均匀的石粉!山风吹过,扬起一片白茫茫的粉尘!
死寂!绝对的死寂!
所有村民,包括瘫在地上的王霸,全都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瞪圆了眼睛,看着那堆石粉,连呼吸都忘了!
神乎其技!仙家手段!这彻底超出了他们的认知极限!敬畏,如同最深的烙印,刻进了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犹如此石!”柳清尘(清源)收回手指,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仙师放心!老朽……老朽定当秉公处理!还所有乡亲一个朗朗乾坤!”老村长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对着柳清尘深深作揖,然后转向惊恐绝望的王霸,厉声道:“来人!把这恶贼拖去祠堂!召集全村,公审此獠!”
几个胆大的青壮村民,带着复仇的快意和一丝对柳清尘的敬畏,一拥而上,像拖死狗一样将彻底瘫软、屎尿齐流的王霸拖了出去。院子里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老农、两个瑟瑟发抖的丫鬟和那堆刺目的石粉。
柳清尘(清源)走到那老农面前,温和地将他扶起,将那个瘪瘪的钱袋塞回他手中:“老伯,受惊了。这钱,拿回去。王霸强占的、勒索的,都会一分不少地还给大家。”
他又看向那两个惊魂未定的丫鬟,声音放缓:“你们是哪里人?可是被那王霸强掳来的?”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丫鬟,鼓起勇气,哭着道:“回……回仙师,我们是……是邻村李家庄的,被他……被他抢来的……”
“莫怕,”柳清尘(清源)点点头,“稍后村长会安排,送你们回家。若家中已无亲人,或无处可去,可留在柳家村,村里会妥善安置。”他手腕上的菩提静心珠散发出温润平和的气息,无声地安抚着她们惊恐的心灵。
处理完这些,柳清尘(清源)不再停留,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原地。留下满院敬畏的目光和劫后余生的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