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得刺眼。
林初夏盯着手术室上方亮着的红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仍在她耳边回荡——那是程远的心跳变成一条直线时发出的声音。
"家属？"一位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推门而出。
林初夏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金属椅角也浑然不觉："他怎么样？"
"暂时稳定了。"医生摘下口罩，露出疲惫的脸，"我们做了紧急电复律和药物控制，但他的心脏功能比预想的更差。左心室射血分数只有25%，随时可能再次发生恶性心律失常。"
林初夏的胃部绞紧："会有生命危险吗？"
"随时。"医生直视她的眼睛，"他的心肌纤维化已经发展到终末期，常规治疗手段效果有限。你是他未婚妻？他之前有没有提过心脏移植的事？"
"他...提过匹配概率很低。"林初夏声音发颤。
"不是低，是几乎为零。"医生叹气，"以他的血型和体型，等上三年都可能没有合适供体。而他的情况..."医生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林初夏的视线模糊了。她扶住墙壁，突然想起程远书桌上那些研究资料："如果...如果有实验性治疗方案呢？"
医生皱眉："理论上，终末期心脏病患者可以尝试一些新型辅助装置或干细胞治疗，但风险极高。目前国内——"
"国外呢？"林初夏急切地打断他。
"欧美有几家医疗中心在做相关研究，不过..."医生犹豫了一下，"费用惊人，而且不保证效果。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这四个字像钝刀一样割着林初夏的神经。她已经有五年时间做"心理准备"了，却在那份医疗报告出现前对此一无所知。
"我能见他吗？"她轻声问。
"等转入ICU后可以短时间探视。"医生看了看表，"大概两小时后。"
医生离开后，林初夏才意识到自己浑身发抖。医院空调开得太足，寒气从脚底窜上脊背。她摸出手机，机械地翻看着通讯录，却不知道能打给谁。程远的父母早就不在了，而他们共同的朋友在这五年间早已疏远。
最终她打给了公司请假，然后打给程远的助理。
"程总又住院了？"电话那头的男声并不惊讶，"这次严重吗？"
林初夏咬住嘴唇："医生说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天啊..."助理倒吸一口气，"我马上通知研发部暂停项目。林小姐，程总的电脑里有个加密文件夹，密码是他母亲生日，里面有所有医疗授权文件和保险资料。"
林初夏一怔："你怎么知道这些？"
"程总每次住院前都会交代。"助理声音低沉，"只是这次太突然...他今早还说感觉不错，要去公司处理AI心脏项目的融资..."
AI心脏项目？林初夏想起程远书房里那些设计图纸。她匆匆结束通话，决定回程远公寓取些必需品，顺便查看那个加密文件夹。
程远的公寓还保持着早晨的混乱状态。翻倒的药瓶仍在地板上，旁边是急救人员留下的手套包装。林初夏蹲下身，一片片捡起散落的药片，突然注意到地板上几滴已经干涸的血迹——那是程远咳嗽时留下的。
她强忍泪水，径直走向书房。电脑还开着，屏保是默认的蓝天白云。林初夏晃动鼠标，屏幕亮起，显示着那封未发送的邮件。她打开文件管理器，果然找到一个标着"医疗授权"的加密文件夹。
输入程远母亲生日后，文件夹打开了。里面不仅有保险文件和医疗委托书，还有一整套完整的病历记录和...研究数据？林初夏瞪大眼睛。数十个PDF文件详细记录了程远这三年来的各种实验性治疗，包括三次干细胞移植和两次人工心脏辅助装置植入手术，全部标注着"自体实验"。
最新的一份文件是两周前的笔记："第七次基因治疗尝试，使用改良CRISPR-Cas9系统靶向心肌纤维化相关基因，72小时后出现急性肝损伤，中止。EF值暂时提升3%，但副作用不可接受..."
林初夏的手剧烈颤抖起来。程远一直在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
她继续翻找，发现一个名为"AI心脏项目"的子文件夹。里面是一份商业计划书和大量技术文档，详细描述了一种基于人工智能的可植入式心脏辅助系统。计划书最后一页写着："如研发者（程远）因健康原因无法继续项目，所有知识产权及研究数据将移交林初夏女士（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XXXXX）"
她的身份证号准确无误。
林初夏再也控制不住，伏在键盘上痛哭失声。程远不仅一直在与死神赛跑，还为最坏的情况做好了周全安排——包括将毕生研究交到她手中。
她抹去眼泪，迅速打包了几件程远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特意带上了那本偷拍相册。临走前，她从书桌抽屉深处找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枚朴素的白金戒指，内圈刻着他们名字的缩写和"2016.3.21"，他们初遇的日子。
戒指底下压着一张纸条："对不起，没能早点给你。"
医院的ICU探视时间严格限制在下午三点到三点半。林初夏提前半小时到达，在护士站办好手续，穿上消毒衣帽，像个即将进入无菌室的宇航员。
"他刚醒，但还不太清醒。"护士提醒她，"别说太多话刺激他。"
程远躺在最里面的床位，被各种仪器管线包围。心电监护的节奏比早晨稳定许多，但依然不规则。他的脸色灰白，嘴唇因缺氧呈现淡淡的紫色，手腕上新增了静脉留置针和动脉监测线。
林初夏轻轻握住他没有插管的那只手："程远？"
他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瞳孔先是涣散，然后慢慢聚焦到她脸上。氧气面罩下，他的嘴唇动了动，却只呼出一片白雾。
"别说话。"林初夏抚摩他的额头，"你需要休息。"
程远微弱地摇头，手指在她掌心轻轻划动，像在写字。林初夏辨认出那是个"不"字。
"不什么？"她凑近他。
程远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心电监护仪，又指了指门口，最后握住她的手指不放。
林初夏明白了："你是说...不想让我看到你这样？不想我在ICU外面等？"
程远闭上眼睛，算是默认。
"休想。"她斩钉截铁地说，"程远，你听着。我看了你的研究资料，知道你这些年做了什么。你以为安排好一切，默默等死就很伟大吗？"
程远睁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
"我不会让你放弃的。"林初夏从包里拿出那枚戒指，戴在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看，我替你完成了这个迟到的仪式。现在，你必须配合我完成另一件事——活下去。"
程远的眼眶红了。他挣扎着想说些什么，但监护仪突然发出警报，心率急剧上升。
"病人太激动了！"护士快步走来，"探视必须结束了。"
林初夏被迫松开程远的手，但最后一刻，他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她的手腕，氧气面罩下的嘴唇清晰地说出三个字："这次...别走..."
麻醉未消的他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这句无意识的呢喃击碎了林初夏最后的防线。她俯身在他汗湿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我保证。"
走出ICU，林初夏直接去了医生办公室。她将程远的研究资料打印出来，连同自己整理的国内外类似病例和治疗方案一起摊在桌上。
"我想了解所有可能的治疗选择，包括实验性的。"她对主治医生说，声音平静而坚定，"钱不是问题。"
医生推了推眼镜，翻看那些文件："这些自体实验很危险，但数据确实有价值...美国克利夫兰医学中心有个针对终末期心肌纤维化的基因治疗临床试验，一期结果不错。"
"申请条件？"
"需要病人EF值高于20%，肝肾功能基本正常，并且..."医生顿了顿，"有家属陪同。"
"我可以。"林初夏毫不犹豫，"需要准备什么？"
"首先得稳定他现在的状况，至少要能承受长途飞行。"医生皱眉，"但最棘手的是，这个试验排队名单很长，通常要等6-12个月..."
林初夏想起程远电脑里那些研究："如果...我们能提供独创性研究数据呢？我未婚夫开发了一套AI心脏辅助系统，已经完成动物实验阶段。"
医生惊讶地抬头："程先生就是恒远科技的创始人？他们的人工心脏项目在业内很有名。"他沉思片刻，"这可能会改变情况。克利夫兰的首席研究员沃森博士正在寻找合作伙伴推进二期试验..."
一丝希望的火苗在林初夏心中燃起。她立即给程远的助理打电话，要求联系恒远科技的研发团队。
"可是程总明确说过，不想让您卷入这些..."助理犹豫道。
"告诉他，"林初夏看着ICU紧闭的大门，"从现在开始，这是我的决定。"
当天晚上，程远的情况暂时稳定，被转入普通病房。林初夏获准陪护，她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握着程远的手注视他不安的睡颜。各种监控设备的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烁，像一片微型星空。
程远在梦中皱眉，无意识地喊她的名字。林初夏轻轻拍着他的手臂，哼起大学时他常给她唱的那首民谣。渐渐地，他的呼吸平稳下来。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林初夏翻开程远那本偷拍相册，在最后一页空白处写道：
"从今往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在这里。你可以继续偷拍，但这次，记得把自己也拍进去。——你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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