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折痕

暮色将走廊染成青灰色时，秦健翔抱着课本拐过楼梯转角。红白校服熨烫得一丝不苟，领口紧扣到最顶端，露出的半截脖颈白得近乎脆弱。他垂眸避开嬉笑的人群，皮鞋踩过地面的银杏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消防通道的铁门虚掩着，一缕烟草味混着铁锈气息飘来。秦健翔脚步微顿，看见阴影里倚着个穿深灰衣服的身影。

那人指尖夹着的香烟明明灭灭，深灰校服领口随意敞着，露出冷白的锁骨，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叩栏杆，节奏散漫又危险。

秦健翔垂眸盯着燃到一半的香烟，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晚风卷起他的校服下摆，扫过墙角堆积的旧试卷，纸张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当他抬眼时，正撞上雷宇翔清冷的目光——那双眼睛像结了冰的湖面，倒映着将沉未沉的夕阳。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又如同惊起的寒鸦般在 迅速错开。秦健翔听见身后传来烟头按灭在窗台的滋啦声，却没有回头。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过课本封皮，那里有道浅浅的折痕，像是被人反复捏握留下的痕迹。

回到教室，秦健翔将课本轻轻放在课桌上。后排女生的窃窃私语顺着风飘进他耳中：“刚才雷宇翔又在消防通道抽烟，教导主任差点逮到他......”

他翻开新发的练习册，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对视的画面。雷宇翔指间的香烟，那道手背的擦伤，都像刻刀般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晚自习开始后，教室陷入一片寂静。秦健翔咬着笔杆，目光不自觉地扫向后排的空位。那里空荡荡的，只有几片被风吹进来的落叶。

他想起入学前打听到的消息，雷宇翔是高二有名的校霸，成绩却意外地好，常年霸占年级前十。这样矛盾又耀眼的存在，像磁石般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也包括他。

但秦健翔将这份隐秘的情愫深深藏起。他从小习惯了克制与压抑，父母离异后跟着奶奶生活，寄人篱下的日子教会他谨小慎微。喜欢这种炽热的情感，对他来说太过危险。

雷宇翔倚在走廊的栏杆上，深灰校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把玩着打火机，火苗在他指尖跳跃又熄灭。周秦健翔收回视线，强迫自己继续做题。

可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凌乱的线条，怎么也写不出完整的公式。直到上课铃响起，走廊的喧闹声渐渐平息，他才发现自己的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雷宇翔”三个字。

晚自习时，教室后排的空位依旧空着。秦健翔望着窗外的月光，想起白天雷宇翔手背的擦伤。鬼使神差地，他从书包里翻出随身携带的医药包，取出一张创可贴，又觉得自己可笑，将创可贴重新塞了回去。

走出教学楼时，秦健翔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雷宇翔站在路灯下，正在和几个男生说话。他的嘴角叼着香烟，说话时烟灰簌簌掉落。察觉到有人注视，他突然转头，目光直直地对上秦健翔。

秦健翔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攥紧书包带，想要移开视线，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雷宇翔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勾起唇角，朝他歪了歪头。这个动作惊得秦健翔转身就走，心跳声震得他耳膜发疼。

他第一次觉得，这份藏在心底的喜欢，或许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疯长。

雷宇翔碾灭烟头时，指腹还残留着水泥窗台的粗糙触感。

"又在抽烟？教导主任刚往这边来了！"龚卢樟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

雷宇翔扯了扯松垮的校服领口，深灰布料扫过手背的擦伤，他望着空荡荡的走廊，心里莫名泛起一丝烦躁，这感觉就像没解完的数学压轴题，挠得人心痒。

晚自习铃声响过第三遍，雷宇翔才晃进教室。后排几个男生立刻围上来递烟，他没接，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教室前排空着的座位。

想起白天那双结着薄冰的眼睛，被撞破抽烟时只有转瞬即逝的慌乱，不像其他同学要么害怕要么讨好。这种反应倒新鲜，就像他偷偷藏在课桌里的那本禁书，越不让看越想翻开。

他踢开椅子坐下，故意弄出声响。余光瞥见前排女生悄悄议论，提到"雷宇翔"时语气带着畏惧与好奇。他嗤笑一声，百无聊赖地转着打火机，火苗亮起又熄灭间，总忍不住去想那个红白校服的身影此刻在做什么。

走出教学楼，夜风卷着银杏叶掠过脚踝。雷宇翔站在路灯下点了支烟，看着烟雾在暖黄的光晕里飘散。

几个外校混混晃过来挑衅，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打火机，火苗在夜色中划出危险的弧线，对方骂骂咧咧离开。

"想什么呢？"龚卢樟不知何时出现，拍了下他肩膀，"教导主任刚查完寝，网吧通宵去？"

雷宇翔摇头拒绝，将烟头碾灭在水泥地上。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盯着影子边缘发呆——明明平时最讨厌被束缚。

回到家，他翻开抽屉，里面躺着半张揉皱的美术比赛证书，那是初中时偷偷参赛得的奖。鬼使神差地，他拿起炭笔对着月光勾勒，笔尖落下时却发现，自己无意识画下的，竟是秦健翔低头时的轮廓。

窗外的风卷起窗帘，将未干的墨迹吹得微微晕染。雷宇翔烦躁地合上本子，抓起游戏机胡乱按键。屏幕蓝光映在脸上，他却怎么也静不下心。那个总把领口扣到最顶端的少年，像道未解的谜题，在他原本一成不变的生活里投下了第一道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