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北京的冬日周末，难得的宁静。七点多，两人就在生物钟的作用下醒了。晨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滤过落地窗的纱帘，在浅木色的地板上投下温暖而慵懒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昨夜柠檬香薰残留的清新尾调，混合着被褥间阳光晒过的、干净织物的气息，营造出一种与世隔绝的柔软。

巨大的双人床上，两人像两只依偎着冬眠的小兽。张婧仪整个人陷在肖战怀里，后背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汲取着令人安心的暖意。她一只手臂随意地搭在他腰侧，另一只手刷着手机屏幕，指尖在屏幕上无声滑动，光影在她专注而放松的脸庞上跳跃。肖战则半靠着床头，一手松松地环着她的肩，一手捧着一本的书，书页翻动时发出细微的、令人舒适的沙沙声。他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字里行间，偶尔会因为某个段落而微微凝神，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时间像蜂蜜般粘稠缓慢地流淌。不知过了多久，张婧仪的肚子发出一声清晰又委屈的“咕噜——”。她停下刷手机的动作，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然后微微仰起头，下巴蹭了蹭肖战睡衣的布料，声音带着刚睡醒的、特有的软糯沙哑，像只撒娇的猫咪：“战战……”她拖长了调子，带着点小小的抱怨和理所当然的依赖，“我饿了……早上吃什么呀？”

肖战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仿佛在审阅一份关乎国计民生的重大文件。他沉默了两秒，那专注思考的侧影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沉静。然后，他像是终于得出了某个至关重要的结论，动作极其庄重地将手中的书缓缓合拢，发出轻微而笃定的一声“啪”。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怀里人仰起的、带着点期待的小脸上。他的神情瞬间切换，变得异常严肃，眉头微蹙，眼神锐利而凝重，仿佛即将宣布一项重大决策。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其标准的、如同在重要会议上作报告的“老干部腔调”，字正腔圆地开口：

“张婧仪同志。”

这突如其来的正式称呼让张婧仪明显一愣，眼睛眨了眨，带着点懵懂的困惑。她下意识地、条件反射般地应了一声，声音里还残留着刚才的软糯：“啊？到？”

肖战对她的反应似乎很满意，继续保持着他那副“肩负重任”的严肃表情。他甚至伸出修长的手指，先是指了指自己，又郑重地拍了拍刚刚合上的那本书，然后目光下移，落在了她刚才摸过的肚子上，最后才重新看向她的眼睛，下达指令：

“经过组织上的慎重考虑和深入研究，结合当前形势和人民的切实需求，现决定：今日早餐，执行‘豆浆小笼包’紧急预案方案！”

他顿了顿，眼神无比认真，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仿佛在交付一项神圣使命：“请你，” 他特意加重了这两个字，“务必高度重视，坚决贯彻落实，吃好喝好，确保营养供给，为后续任务奠定坚实基础。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

张婧仪先是目瞪口呆，完全被他这副煞有介事、仿佛在讨论国家战略物资储备般的架势给震住了。随即，巨大的反差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明明是在说最平常不过的早餐！看着他紧锁的眉头、严肃的眼神、一本正经打着官腔的样子，再联想到“紧急预案方案”、“贯彻落实”、“奠定坚实基础”这些词被用在早餐上……她再也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紧接着，这笑声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笑得整个人蜷缩起来，肩膀剧烈地抖动，把脸埋在肖战的臂弯里，眼泪都笑了出来。

她一边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拍打着他的手臂，“有！有！保证……保证完成任务！肖书记！保证吃好喝好……坚决贯彻落实豆浆小笼包方案！哈哈哈哈哈……” 她彻底被肖战这独树一帜、老干部式的冷幽默击败了，笑得浑身发软。

肖战看着她笑不可抑的样子，眼底深处也漾开层层叠叠的笑意，如同春冰乍破。他努力想维持住“领导”的威严，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最终也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胸腔传来愉悦的震动。他伸出手，带着点无奈又纵容地揉了揉她笑得乱糟糟的头发。

“嗯，”他努力收敛笑意，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沉稳，“态度端正，认识到位，组织上对你的觉悟表示……很满意。”

张婧仪笑够了，整个人像只被顺毛捋舒服了的猫，软绵绵地瘫在他怀里。刚才那一通大笑驱散了最后一点睡意，但被窝的温暖和爱人的怀抱实在太诱人。她没有立刻响应的号召，而是像寻求温暖的小动物般，把脸颊更紧密地贴在他穿着柔软棉质睡衣的手臂上，轻轻地、带着无限依恋地蹭了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干净清爽的气息，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让她无比安心。

“再躺五分钟嘛……就五分钟……组织上体恤一下基层同志嘛……” 张婧仪用他刚才的“官腔”回敬他，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浓浓的鼻音，

“好，”他妥协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所有的“严肃”都化作了春水，“就五分钟。组织上特批了。”

阳光悄悄移动，将相拥的两人镀上一层暖金。窗外的世界车水马龙，窗内的时光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被窝的暖意、相贴的心跳，以及那被特批的、甜蜜而慵懒的五分钟。

——

然而，甜蜜的休憩总是短暂。几天后，张婧仪飞赴《青衣赋》在西南边陲的取景地，而肖战则一头扎进了北方某影棚，拍摄一部高强度的科幻动作片《星尘边境》。空间的距离再次被拉长，喧嚣的剧组生活填满了各自的日常。

潮湿闷热的雨林深处，张婧仪饰演的孟裳乐正经历着一场情感风暴。当饰演她“仇人”的老戏骨嘶吼出残酷的真相时，镜头紧紧锁住她的脸。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嚎啕大哭。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对方，眼神从震惊、难以置信，到一点点碎裂，最终化为一片荒芜的冰原。一滴泪悬在睫毛上，倔强地不肯落下，直到导演喊“咔”，她才像被抽干了力气般，缓缓蹲下，将脸埋进臂弯。

助理小周赶紧递上水和纸巾。张婧仪接过，擦掉那滴未落的泪，疲惫地笑了笑。

傍晚，剧组官微放出了一张工作照：张婧仪穿着戏服，独自坐在古老的石阶上，望着远处层峦叠嶂的雨雾，侧影孤寂而坚韧。

巨大的绿幕前，肖战吊着威亚，身上是未来感十足的作战服，沾满了“星际尘埃”。一场高难度的动作戏刚结束，他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

他走到休息区，拿起手机，屏幕上是张婧仪那张雨雾中的侧影照。他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没有点赞，也没有评论，只是默默保存了下来。

——

夜色如墨，彻底吞没了小镇。小旅馆房间亮着灯，张婧仪刚吹干头发，手机屏幕便在床头柜上亮起，伴随着规律的震动。肖战的视频邀请。

接通，他那边显然是收工后的状态。背景是酒店房间简洁的线条，他穿着深灰色的棉质家居服，头发半干，带着清爽的水汽，脸上拍摄留下的厚重油彩已彻底洗净，露出干净疲惫的眉眼，眼下淡淡的青黑在屏幕光下清晰可见。他正拿着平板电脑，眉头微锁，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什么。

“刚下戏？”张婧仪把手机支在枕头上，自己裹着薄被缩进床头。

“嗯，”肖战应了一声，抬眼看向镜头，眉宇间的紧绷在看到她的瞬间缓和了些许，“卸了个‘星际战士’的妆，比打一场还累。”他活动了一下脖颈，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你呢？今天那场重头戏，情绪消耗太大了吧？”他的目光透过屏幕，带着洞悉的关切，精准地落在她微红的眼睑上。

“还好，就是有点‘虚脱’。”张婧仪不想他担心，轻描淡写地带过，下巴搁在屈起的膝盖上，“孟裳乐太难了，那种被整个世界背叛后，连哭都哭不出来的空……找不到支点。”

肖战放下平板，身体微微前倾，更靠近镜头，眼神专注：“剧本里那句‘荒原’的形容很贴切。不是爆发，是内塌。所有的支撑瞬间粉碎，连带着表达情绪的能力都丧失了。”

“重点不在‘哭不出来’，而在那种巨大的‘空’带来的失语感。”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自己演绎类似复杂情绪的经历，“试试看，不要想着去‘演’悲伤，而是让身体记住那种被瞬间掏空、脚下踩不到实处的眩晕和麻木。眼神放空一点，呼吸放轻，甚至带点…缺氧的感觉？让观众从你身体的‘真空’状态里，自己读出那份绝望。”

他的分析一针见血，直指核心。张婧仪听得入神，眼睛亮了起来，脑海里那些模糊的抓不住的感受，仿佛被他的话语瞬间点亮、串联成型。“缺氧…真空…”她喃喃重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有点感觉了！肖老师果然天赋异禀功力深厚！”她由衷地赞叹，隔着屏幕送上一个崇拜的眼神。

肖战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掩饰性地轻咳一声，端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耳根似乎有点不易察觉的微红：“少来。学费呢？光口头表扬可不行，张同学。”他挑眉，故意板起脸，眼底却藏着笑意。

张婧仪狡黠一笑，对着手机镜头，飞快地噘起嘴唇，隔空响亮地“啵”了一声：“够不够？先记账，回头补双份实体版！”

肖战被她逗乐，低低的笑声从手机那端传来，带着磁性的震动：“行，利息加倍，我记下了。”他看了眼时间，声音放得更柔，“不早了，你那边明天还有早戏。赶紧睡。”

“嗯，你也早点休息。”张婧仪乖乖应着，看着屏幕里他温柔带笑的眉眼，心底一片温软，“晚安。”

“晚安。”肖战的声音低沉柔和，像羽毛拂过心尖，“做个好梦。”

视频挂断，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张婧仪翻了个身，将脸颊埋进带着阳光气息的柔软枕头里，嘴角无意识地弯起。纵使相隔千里，纵使各有战场，但这份只存在于彼此的懂得与支撑，便是这喧嚣浮世里，最隐秘也最坚韧的锚点。

^O^：今天绝对算爆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