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选择（6）

瓜迪奥拉的目光又落回玉狸身上，带着一种温和的、却不容置喙的引导：“玉狸，凯文的伤，需要时间，也需要…你的帮助。别急。”他伸出手，不是触碰，而是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现在，先回你的房间休息，好吗？晚些时候，我会让厨房准备你喜欢的酸奶和糕点。”

听到“糕点”，玉狸眼中因为无法立刻治愈德布劳内而产生的沮丧瞬间被点亮了一些，像阴云中透出一缕阳光。他乖乖地点点头，纯净的眼眸里又只剩下简单的快乐和对瓜迪奥拉全然的信任。他最后担忧地看了一眼德布劳内僵硬的侧影和那冰冷的膝盖支架，才像一缕不染尘埃的风，轻盈地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门轻轻合拢，带走了那份奇异的空灵气息。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德布劳内拄着拐杖，像一尊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冰冷雕像，周身散发着压抑的寒气。瓜迪奥拉则走到窗边，背对着他，望着窗外训练场上奔跑的身影。阳光勾勒出他西装挺括的轮廓，也照亮了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左手腕内侧那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粉色细痕的动作。那里，是奇迹发生过的证据，也是潘多拉魔盒被撬开的缝隙。

沉默在蔓延，厚重得几乎能听到尘埃落地的声音。

“所以，”德布劳内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死寂，冰冷、沙哑，带着一丝极力压抑却仍泄露出来的嘲讽，像淬了毒的冰棱，“曼城的医疗组，现在改行研究童话和魔法了？”他每个字都咬得很重，目光如冰锥般刺向瓜迪奥拉的背影。荒谬！这一切都荒谬透顶！

瓜迪奥拉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愠怒，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如同在凝视一盘刚刚布局、充满无限可能的复杂棋局。

“凯文，”他的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战术要点，目光却锐利地穿透德布劳内强装的冰冷，直抵那深藏的痛苦与渴望，“这世界上的力量，并不都写在医学教科书上。有时候，最强大的武器，往往看起来最不可思议，也最…难以掌控。”他向前走了一步，无形的压力随之而来，“想想你站在球场中央的感觉。想想皮球在你脚下精准飞向目标的轨迹。想想胜利。想想你缺席的每一分钟，都在消耗你职业生涯末期巅峰状态的时间。”

他停在了德布劳内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目光如同实质，沉重地压在德布劳内的肩膀上，也落在他那副冰冷的膝盖支架上。

“这只是一个选项，凯文。一个…或许能让你提前几个月，甚至更早，重新掌控一切的选项。”瓜迪奥拉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恶魔低语般的诱惑力，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德布劳内心底最深的渴望和最深的恐惧上，“当然，选择权在你。你可以继续依赖那些物理治疗仪，和漫长的复健时间表。但机会，”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德布劳内紧握拐杖、指节发白的手，“往往只给愿意…拥抱未知的人。”

他不再多说，留下这句充满诱惑与沉重暗示的话语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他迈步走向门口，脚步沉稳依旧，仿佛刚才那场颠覆认知的谈话只是一次寻常的战术布置。

门被拉开，训练场的喧嚣和阳光一起涌了进来，短暂地驱散了室内的阴霾和凝滞的空气。瓜迪奥拉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光影里

德布劳内依旧站在原地，如同一尊被遗忘在阴影中的石像。拐杖深深陷入柔软的地毯，支撑着他身体的重量，也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骄傲和认知。他低着头，额前垂落的浅棕色发丝遮住了他眼中的风暴。窗外，队友们奔跑呼喊的声音清晰地传来，皮球撞击的闷响像敲打在他心上。那是他的战场，他的王国，如今却将他放逐。

瓜迪奥拉的话，像毒蛇，冰冷地盘旋在他耳边——“提前几个月…重新掌控一切…拥抱未知…” 每一个字都带着尖锐的钩子，撕扯着他理智的防线。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左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抚上右膝那副冰冷坚硬的支架。金属的寒意透过训练裤的布料，直刺入骨。那里面，是撕裂的韧带，是粉碎的赛季，是日夜折磨的钝痛和无力感。

“拥抱未知…”德布劳内低哑地重复，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带着一丝冰冷的、自嘲般的战栗。他抬起头，深灰色的眼眸望向玉狸刚才离开的那扇门，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如同凝视着一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深渊，又像是在绝望的冰原上，看到了一缕微弱却足以燎原的……异色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