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雯的合成器突然在桌下发出诡异的嗡鸣，她慌乱地按着静音键："我的AI生成了37种编曲方案，但都需要重新调试..."

"闭嘴吧机器人。"姜离把录音笔推到桌子中央，按下播放键。初选时那段混乱的即兴演奏流淌而出，地铁报站、玻璃碎裂、消防栓的金属回响在咖啡香气中交织。林夏惊讶地发现，这些噪音在录音里竟呈现出诡异的和谐。

程诺突然掏出钢笔，在餐巾纸上画出一条波动曲线："看，这就是我们当时的声波频率。"她在波峰处标出几个红点，"这些峰值恰好符合斐波那契数列。"

"所以？"阿肆挑起一边眉毛。

"所以组委会看中的不是音乐，"程诺推了推眼镜，"是数学。"

暴雨渐歇时，五人站在咖啡馆后巷的消防梯下。铁质阶梯锈迹斑斑，像一截被遗忘的脊椎骨。姜离第一个爬上去，她的马丁靴踩得铁网吱嘎作响："上来，带你们看个地方。"

天台视野开阔得令人眩晕。城市在雨后泛着湿润的光，远处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将阳光折射成七彩棱镜。林夏注意到角落堆着五颜六色的喷漆罐，正是姜离那晚用来画频谱图的。

"我初中就常来这里。"姜离踢开一个空啤酒罐，"底下是家倒闭的唱片店，老板留了台老式录音机。"她指向天台入口处生锈的铁柜，里面确实躺着台索尼TC-D5，旁边堆满磁带。

阿肆吹了声口哨，从背包里掏出几个易拉罐和橡皮筋。十分钟后，他用这些材料组装出简易的打击乐器，敲击声在天台围墙间碰撞回响。苏雯犹豫着接上便携音箱，AI生成的旋律飘散在风里。

林夏摸出口琴。这次她没有犹豫，直接吹出一段布鲁斯音阶。某个瞬间，她感觉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父亲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她任由来电提示渐渐熄灭。

"歌词怎么办？"阿肆突然问，"总不能全程'啦啦啦'吧？"

姜离从录音笔调出一段音频。老太太沙哑的方言突然炸响："修洗衣机——回收旧电脑——"这是她上周在胡同里录的叫卖声。

"城市的声音就是歌词。"姜离说。

程诺跪在地上，用粉笔写满公式的水泥地成了她的演算纸。林夏凑近看，那些微分方程逐渐变形为五线谱上的音符。当苏雯的合成器加入一段琶音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它完美契合了程诺计算的频率。

黄昏降临前，他们拼凑出歌曲的框架。林夏给它取名《故障人类》，灵感来自姜离在初选时的怒吼。回家路上，林夏鬼使神差地绕道去了父亲经营的琴行。橱窗里陈列着昂贵的施坦威，和她童年时每天练习八小时的那台一模一样。

琴行二楼亮着灯。林夏站在马路对面，看见父亲正在擦拭一架三角钢琴。他的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情人，这个画面突然让她鼻腔发酸。十五岁那年，她故意用美工刀在那台钢琴侧面刻下划痕，第二天就被送去寄宿学校。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程诺发来的音频文件，标注着"黄金分割点拟音方案"。林夏戴上耳机，听见一段奇特的声响——像是金属棒划过玻璃瓶边缘，又像用指甲刮擦黑板。这种令人牙酸的声音却莫名让她想起母亲生病时，哼唱的那些不成调的摇篮曲。

转过街角时，林夏撞见了意想不到的画面。姜离站在24小时自助洗衣店前，正把录音笔贴在滚筒洗衣机玻璃门上。她专注的神情像在录制世界顶级交响乐团演出。透过旋转的衣物，林夏看见姜离的嘴唇在动，似乎跟着某种只有她能听见的节奏默数拍子。

第二周周三，暴雨再次袭击城市。天台的防水篷布在风中猎猎作响，阿肆用塑料布和晾衣架搭建的临时隔音棚摇摇欲坠。林夏浑身湿透地赶到时，发现其他四人正围着一台老式录音机。

"听这个。"姜离按下播放键。磁带嘶嘶转动，传出模糊的钢琴声。林夏瞬间僵住——这是母亲弹的《月光奏鸣曲》，录音背景里有幼童的笑声，那是五岁的她。

"你怎么会有..."

"昨天去旧货市场淘磁带发现的。"姜离难得语气柔和，"背面标签写着'小夏和妈妈，2005'。"

林夏的指尖开始发抖。母亲去世后，父亲烧光了所有与她有关的物品，除了那张她偷偷藏起来的老唱片。磁带继续播放，突然插入一段对话：

"别教她弹琴了，"母亲的声音带着笑意，"让她玩口琴吧，多自由啊。"

"那种街头艺人的把戏？"父亲的声音冷硬如铁。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雨点砸在篷布上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林夏转身冲向楼梯口，却撞进一个怀抱。父亲站在那里，黑伞上的雨水成串滴落。

"校长告诉我你最近逃了三次钢琴课。"他的目光扫过天台上杂乱的乐器，"就为了这些...垃圾？"

姜离的录音笔突然外放最大音量，初选时那段混乱的即兴演奏炸裂在雨幕中。阿肆抓起自制的打击乐加入战局，程诺的数学公式散页在风中飞舞。林夏看见父亲额角暴起的青筋，突然笑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参赛通知书，轻轻放在父亲湿漉漉的伞面上："这是'破茧计划'的复赛邀请。评委之一是维也纳音乐学院的克劳斯教授——你当年没考上的那所学校。"

父亲的表情凝固了。林夏转身走回同伴身边，苏雯的合成器正好流出一段AI改编的《月光奏鸣曲》，电子音色将古典旋律解构成全新的形态。暴雨中，五个人的剪影在闪电照耀下如同燃烧的图腾。

那晚他们意外创作出《故障人类》的副歌部分。灵感来自林夏父亲摔门离去时，铁门与门框碰撞产生的降E调共鸣。

“破茧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