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味的风

下午三点的阳光把307宿舍的窗玻璃染成暖黄色，裴昭正趴在书桌上焊电路板，鼻尖几乎要碰到滚烫的烙铁。宿舍里弥漫着松香和消毒水的味道，唯独窗台上那盆被她养得歪歪扭扭的薄荷，叶子上还沾着今早向琳帮忙浇水时溅上的水珠——她还调侃裴昭说植物快被代码“辐射”死了。

　　“叩叩叩。”

　　敲门声轻得像微风拂过，裴昭手一抖，焊锡丝差点粘在电容上。她摘下防静电手环，起身时撞翻了椅子，“哐当”一声响，门外的人似乎被吓了一跳，传来异月带着笑意的声音：“裴昭，你在拆家吗？”

　　拉开门的瞬间，一股清冽的甜香扑面而来。不是樱花的温柔，而是带着露水的栀子花味，像盛夏傍晚突然下过一场雨，打湿了整片栀子花丛，甜而不腻，带着点草木的清新。异月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个印着小熊图案的布袋，发间的发卡换成了枚白色栀子布艺夹，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

　　“衣服洗好了。”她把布袋递过来，指尖碰到裴昭手腕时，两人都像被电流触了一下。裴昭接过布袋，入手微潮，布料上的栀子香更浓了些，像是洗衣液里混了真正的花瓣汁液，细细密密地钻进鼻腔，让她想起高三那年校庆，异月作为主持人穿白裙子，发间别着新鲜栀子花，从后台跑出来时，有瓣花掉在她脚边，她捡起来偷偷藏了三天，直到花瓣枯萎成浅黄。

　　“怎么换了香味？”裴昭捏着布袋边角，故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却在低头时看见异月耳根悄悄红了。

　　“啊……上次的樱花洗衣液用完了，”异月搓着衣服边角，脚尖点了点地，“超市只剩这个栀子味的，你要是不喜欢……”

　　“喜欢。”裴昭打断她。她把布袋放在桌上，抖开里面的白色T恤——领口处那道被异月缝补过的线迹还在，只是这次线尾多了个用同色棉线绣的小小栀子图案，针脚歪歪扭扭，像异月平时画简笔画的风格。更要命的是，T恤内侧靠近心脏的位置，贴着一枚透明的香氛贴纸，印着半朵栀子花，边缘还写着极小的字：“给裴昭的晴天”。

　　“这个贴纸……”裴昭指尖划过贴纸，能感受到布料下那行小字的凹凸感。

　　异月“哎呀”一声，慌忙去抢：“我乱贴的！你别在意……”她手指碰到裴昭手背，两人同时缩回手，贴纸被裴昭捏在指尖，栀子花的香味透过皮肤传来，带着点少女掌心的温度。

　　宿舍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蝉鸣。裴昭看着异月泛红的脸颊，想起上次在阳台，她无意间说“栀子花味的东西闻着舒服”，转头看见异月也在阳台，异月也扭过头来跟她相视一笑，“确实挺舒服的。”说完异月转身回了宿舍。没想到她居然记在心里，桌上的电路板还亮着红灯，提示某个元件焊接错误，可她此刻眼里却只看得见异月发间那枚栀子花发卡，随后将布袋递给异月。

　　“那个……”异月忽然开口，手指绞着布袋带子，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裴昭，你今晚……有空吗？”

　　裴昭正把T恤往衣柜里挂，闻言动作一顿，后背绷得笔直：“嗯？”

　　“就是……学校附近新开了个游乐场，”异月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被蝉鸣盖过，“听说晚上有烟花，还有……”她没说下去，只是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裴昭，像只等待投喂的小兽。

　　裴昭转过身，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异月发间的栀子夹上镀了层金边。她看见女孩睫毛在眼睑投下的阴影轻轻颤动，布袋带子被她绞得变了形，突然想起高中时，异月也是这样，红着耳朵问她“这道数学题能不能再讲一遍”，当时她以为对方只是单纯问问题，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时的阳光和此刻一样，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温柔。

　　“好。”裴昭听见自己说，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却异常清晰。

　　异月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答应得这么快，随即眼睛弯成月牙，嘴角的梨涡都露了出来：“真的吗？那……那我七点在宿舍楼下等你！”她说着就要转身，却被裴昭叫住。

　　“等等。”裴昭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摸出个小铁盒，丢在异月怀里，“画海报伤手。”

　　盒子是薄荷绿的，印着朵栀子花，和异月发间的夹子同款。异月打开一看，里面是润手霜，还带着冰凉的温度，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她想起上次裴昭给的樱花味润手霜，用完后空盒子还藏在书包最底层，此刻指尖忽然有点发痒，想伸手摸摸裴昭的手背，看看是不是也和这盒子一样凉。

　　“谢……谢谢！”异月把润手霜塞进帆布包，指尖碰到包底的硬物——是裴昭送的樱花书签，和这盒栀子润手霜隔着层布料，却像能透过包装纸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她走到门口时又回头，阳光把她的影子投在裴昭脚边，发间的栀子夹轻轻晃了晃。

　　“裴昭，”她轻轻说，“你的T恤……比栀子花还香。”

　　裴昭没应声，只是看着她走进宿舍的背影，直到那股栀子香味彻底消散，才缓缓转过身。桌上的电路板还在闪着红灯，她却没心思去管，只是拿起那枚被异月捏过的栀子香氛贴纸，贴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贴纸刚好遮住一个小小的划痕，那是去年异月借电脑时，不小心用钢笔尖蹭到的。

　　窗外的栀子树被风吹得簌簌响，有几片花瓣落在307宿舍的窗台上，像极了异月袖口那道歪扭的针脚，和T恤上那股，让让她想起整个高中夏天的、栀子味的心动。她低头看向衣柜里的白色T恤，领口处那朵歪扭的栀子刺绣在光线下泛着微光，忽然觉得，今晚的游乐场，好像没那么让人抗拒了——至少，当她闻到这股栀子香时，指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因为紧张而抖得拿不稳烙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