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滴答。
最先钻进耳朵的是这个声音,规律得像某种诅咒。我费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沉得像灌了铅。喉咙里堵着东西,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腥气,顺着气管一路烧到肺里。外面好像在下雨,哗啦啦的声音裹着风撞在玻璃上,闷沉沉的。
胸口疼。
不是那种皮外伤的疼,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带着钝重的压迫感。我试着动了动手指,左手沉得厉害,手背上一阵刺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扎在里面。
“醒了?病人醒了!”
一个女声在旁边响起,有点远,又好像就在耳朵边。灯光突然亮了许多,刺得我眼睛发酸。我眨了好几下,视线才慢慢聚焦。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白色的被子。空气里飘着一股消毒水味儿,浓得呛鼻子。
医院。
我想起来了。心脏手术。
医生说成功率不到三成,让家属做好最坏的准备。苏晴当时握着我的手,指甲都快嵌进我肉里,却硬是挤出个笑脸,跟我说:“别怕,林默,我在这里等你醒过来。”
她的声音还在耳边,带着点哭腔,却又那么坚定。
我动了动眼珠,往旁边瞟。病床旁边的椅子是空的,干干净净,好像从来没人坐过。床头柜上除了一个装着水的纸杯,什么都没有。
苏晴呢?
说好的在这里等我醒过来呢?
我张了张嘴,想喊她的名字,喉咙里的管子却让我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胸口突然一阵剧烈的疼,像是有人用手攥住了我刚缝好的心脏,狠狠拧了一把。
“林先生,您刚醒过来,别激动。”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孩走过来,轻轻按住我的肩膀。她的手很轻,带着点凉意。“您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需要好好休息。”
我看着她,眼睛大概还很模糊,她的脸在我眼里有点晃。我又动了动手指,指了指旁边空荡荡的椅子,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护士姑娘愣了一下,然后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她避开我的眼睛,伸手把床头柜上的纸杯拿起来,用吸管送到我嘴边。
“先喝点水吧,您现在需要补充水分。”她的声音很软,却透着一股小心翼翼。“医生说您恢复得比预想中好,是个奇迹。”
水是温的,顺着吸管慢慢流进嘴里,滋润着火烧火燎的喉咙。我没心思听什么奇迹,只想知道苏晴去哪儿了。我又偏过头,看着那把空椅子,眼神应该很固执。
护士叹了口气,放下水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我眼前。
是个白色的信封,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那种,在药店花五毛钱就能买到一沓。信封的封口没粘牢,边角有点发皱,像是被人攥了很久。上面用黑色水笔写着三个字:林默亲启。
我的心跳突然就快了起来。不是因为身体好转,是一种莫名的恐慌,顺着血管往上爬,爬到了嗓子眼里。这字迹……是苏晴的。
可是她的字从来没这么难看过。歪歪扭扭的,像是用尽全力写出来的,最后那个“启”字的最后一笔,几乎划破了信封。
我伸出手,左手。手背上的针头又刺了我一下,我没在意。手指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没捏住那个信封。护士见状,把信封轻轻放在了我的手心。
信封很轻,我却觉得重得像块铅。
我用拇指和食指慢慢摩挲着信封上的字。苏晴的字迹我太熟悉了,我们刚在一起那会儿,她给我写过情书,字里行间都是小女生的娇憨。后来她在设计公司加班,我去接她,经常看到她趴在桌子上画设计图,纤细的手指握着笔,线条流畅又自信。
可这三个字,写得……这么用力,这么犹豫,这么……绝望。
我的心脏又开始疼了,比刚才更厉害。监护仪发出滴滴的报警声,越来越急促。
护士在旁边说:“林先生,您别激动,您刚做完手术……”
我没空理她。我用颤抖的手指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很小的纸,比超市的收银条大不了多少。
纸上的字更少,只有六个。
不是手写的,是打印出来的,冷冰冰的宋体,黑底白字,像墓碑上的刻文。
我们不合适。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没有任何解释。
就这六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