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包小狗

第二天清晨，秋日的阳光带着清冽的穿透力，早早铺满了高三一班的窗台。林漾走进教室时，周柯宇已经在了。他像往常一样，椅背懒散地抵着后墙，两条长腿在桌下憋屈地伸展着，手里拿着手机，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大概是在打什么小游戏。阳光落在他浓密的黑发和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流畅的线条。

林漾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走到自己座位旁，放下书包，动作尽量自然。她能感觉到旁边那道视线在她落座时短暂地飘了过来，又迅速收了回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闪躲。

很好。看来他还没发现笔记本被动过。林漾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地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失落？

她拿出早读的英语课本，翻开。教室里渐渐被琅琅的读书声填满。林漾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跟读着课文，眼角的余光却不自觉地留意着旁边。

周柯宇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游戏没打多久就关掉了屏幕，手机被随意地塞进桌肚。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什么，线条凌乱。长腿也安分了许多，只是偶尔会轻轻磕一下桌腿，发出细微的“笃”声，像是在试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早读接近尾声。林漾放下课本，手指在书包里摸索了一下，然后，她转过身，面对着周柯宇。

周柯宇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动作，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画线条的笔尖在纸上戳了个小洞。他抬起头，眼神带着一丝来不及掩饰的紧张，望向她。

林漾摊开手掌，掌心躺着那个深蓝色的公交卡套，卡套的挂绳被她仔细地理顺了。

林漾这个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像在陈述一个最简单的事实

林漾昨天掉在你桌上了，谢谢

周柯宇的目光落在那个卡套上，瞳孔似乎猛地收缩了一下。他像是被烫到，飞快地伸出手，指尖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颤，一把将卡套抓了过去，紧紧攥在手心。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小风。

周柯宇..哦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发紧，视线飞快地从林漾脸上移开，落在自己紧握的拳头上，耳根迅速漫上一层熟悉的薄红

周柯宇没..没事，我…正好看到了

他语速很快，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仓促

攥着卡套的手指用力到指节都有些发白。他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是窘迫，是紧张，还是……一丝被发现的恐慌？笔记本……她有没有看到？

林漾看着他这副瞬间从“大型犬科动物”缩水成“做错事被抓包小狗”的模样，心里那点说不清的郁气奇异地消散了一些。她没再说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转回身，拿出下节课的课本，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最寻常的物品交接。

周柯宇却再也无法平静。他紧紧攥着那个还带着她掌心微温的卡套，手心里甚至沁出了一点薄汗。他不敢看她，也不敢打开那个笔记本。他只能僵硬地坐着，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尴尬。早读结束的铃声响起，他几乎是弹跳起来，抓起桌上的水杯，低着头匆匆冲出教室，像是要逃离这个让他无所适从的空间。

林漾看着他略显仓惶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的边缘。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她微卷的睫毛上。她轻轻抿了下唇，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悄然爬上了她的嘴角。

原来，这只看起来张牙舞爪、领地意识过剩的大狗狗，慌张起来……是这副模样。

挺有意思的。

接下来的几天，一种微妙而奇异的氛围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悄然弥漫开来。

周柯宇似乎陷入了某种“静默”状态。他依旧会趴在桌上睡觉，依旧会在自习课偷偷拿出手机，依旧会在桌肚里翻找零食（虽然动作明显收敛了许多，不再发出那么大的声响），但他不再主动找林漾搭话，不再试图分享任何东西，甚至连那存在感极强的视线，都变得小心翼翼、躲躲闪闪。偶尔两人的目光不小心在空中撞上，他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移开，耳根那抹可疑的红晕总是准时报道。

他像一只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降低存在感的大型犬。

林漾则表现得一切如常。她专注地听课，认真地做题，与林雨潇她们课间闲聊时也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只是，她不再刻意忽略旁边那个巨大的“静音源”。她会在他因为腿太长不小心碰到她桌腿时，不动声色地往窗边挪一点位置；在他趴在桌上睡觉，额前碎发遮住眼睛时，目光会在他安静的侧脸上停留片刻；在他因为解出一道难题，嘴角无意识地上扬，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尖时，她握着笔的手指会微微停顿一下。

这种“静默”在周五下午的体育课上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