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便利店的暖风机嗡嗡嗡地转着，吹得人后背发烫，可苏晚心里头那股寒意却钻骨头缝儿似的往外冒。她爸苏建国那只酒气熏天的手还死死掐着她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疼得她眼皮直跳。

"哪来的小王八羔子？敢管老子家事！"苏建国终于从林墨那双红得吓人的眼睛里回过神，脖子上青筋暴起，唾沫星子喷了林墨一脸。他使劲想甩开手腕，可林墨那只手跟铁钳子似的纹丝不动，纱布底下的血珠子反而渗得更快了，在白纱布上洇出一小片刺目的红。

林墨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嘴角反倒勾起个凉飕飕的弧度："家事？在外面对自个儿闺女动手动脚也算家事？"他声音不高，可每个字都像冰锥似的砸在苏建国脸上，"大叔，您这当爹的，可真够会疼人的。"

"我他妈的......"苏建国气得酒糟鼻都红透了，另一只闲着的手突然攥成拳头，带着一股浓烈的酒臭味就往林墨脸上挥。店里那个穿蓝色雨衣的顾客"妈呀"一声往后缩，货架上的面包跟着晃了晃。苏晚感觉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想也不想就往林墨身前凑。

可林墨动作比她更快。他左手依旧死死钳着苏建国的手腕，整个身子却像片叶子似的往旁边一旋，硬是拿自己左边肩膀接了这一拳。"咚"的一声闷响，听得苏晚耳朵眼里嗡嗡直响。林墨闷哼了一声，额角瞬间就暴起了青筋，左手伤口处的纱布更是"呲"地一下，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染开来，顺着胳膊肘滴到便利店锃亮的地板上，吧嗒、吧嗒，跟外面的雨声混在一起。

"你他妈还敢躲？"苏建国 red着眼珠子还要再打，林墨却突然抬起头，眼底那点懒洋洋的笑意全没了，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狠劲。他非但没躲，反倒往前逼近了一步，把苏晚牢牢护在身后，那架势活像护崽的狼崽子。

"打够了没？"林墨声音哑得厉害，下颌线绷得死紧，汗珠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往下滑，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疼出来的冷汗，"打够了就滚，别在这儿吓唬人。"

苏建国被他这眼神镇住了，拳头悬在半空没敢落下。收银台那个一直低头装看不见的阿姨突然"哎呀"一声，手机"啪嗒"掉在地上，屏保还亮着110的拨号界面。这下苏建国更慌了，酒劲儿吓醒了一半，可嘴上还不依不饶："好、好得很！你们这对小贱人给我等着！"

他这话跟锥子似的扎进苏晚耳朵里。苏晚看着林墨胳膊上不断往下淌的血，那些血珠子落在她白色的板鞋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小红花。她突然想起上礼拜放学，林墨也是这样跟在她身后，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不远不近，直到她走进巷子口才转身离开；想起他总把作业"忘"在她桌上，其实上面写满了详细的解题步骤；想起他每次趴着睡觉，校服袖子滑上去，露出那道狰狞的旧伤疤时，她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觉。

这个平时总被老师点名批评的"坏学生"，这个上课爱睡觉、下课爱耍帅的混小子，此刻却用自己淌血的胳膊，把她护在一个绝对安全的角落。苏晚感觉心里头有什么东西"轰"地一下炸开了，那些积攒了十几年的害怕、委屈、愤怒，混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堵得她胸口发疼。

"住手！"

一声尖利的哭喊突然划破了便利店的寂静。苏晚自己都愣住了，她没想到这声吼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她猛地从林墨身后钻出来，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尽管两条腿抖得跟筛糠似的，可声音却异常清晰："不准你打他！"

眼泪混着没干的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可苏晚死死瞪着苏建国，一步都没往后退。她能感觉到身后林墨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只没受伤的右手下意识地想把她拉回去，却被她轻轻挣开了。

"你......你反了你了！"苏建国被女儿这副模样吓得酒全醒了，手指头哆嗦着指着苏晚，眼睛里全是不敢相信，"你吃我的穿我的，现在敢管起老子来了？"

"我没花你一分钱！"苏晚咬着牙，声音发颤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我妈走的时候给我留了钱，你要是敢动林墨一下，我就去警察局告你！告你酗酒家暴！"

这话像个炸雷似的在苏建国耳边爆开。他看着女儿那双通红却异常坚定的眼睛，又瞟了瞟地上那摊刺目的血迹，还有收银台阿姨手里紧攥着的手机，终于害怕了。他往后缩了缩脖子，色厉内荏地唾了一口："好、好得很！苏晚，你有种！咱们回家再算账！"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跑，塑料门帘被他带得"哗啦"一声，雨点趁机灌进来，打湿了门口的一小块地板。

便利店的风铃叮铃哐啷响了半天，才慢慢静下来。外面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大概是巡逻警察正好路过。暖风机依旧嗡嗡地吹着，可店里的气氛却古怪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晚紧绷的身体突然一软，眼前阵阵发黑。就在她快要栽倒在地的时候，一双有力的胳膊及时扶住了她。林墨身上的烟味混着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意外地让人安心。苏晚再也忍不住，把脸埋进他没受伤的右臂，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呜......谢谢你......"她哽咽着，声音闷在他湿漉漉的T恤里，"都怪我......你的手......"

林墨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好半天才慢慢抬起手，动作笨拙地在她后背拍了拍。他手劲挺大，拍得苏晚骨头都有点疼，可苏晚却觉得心里某个一直空落落的地方，突然就被填满了。便利店暖黄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地上那摊血迹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把两个互相支撑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林墨低头看着怀里哭得抽噎不止的女孩，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苍白的小脸上，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他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受伤的左手无意识地握紧，指节泛白。掌心那道早就愈合的旧伤疤，突然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雨还在下，哗啦啦地敲打着便利店的玻璃窗，像是永远都不会停了。

苏晚哭到打嗝，才发现林墨湿透的校服领口沾着片枯黄的银杏叶。"喂，你的手......"她吸着鼻子去拽他渗血的纱布，林墨却触电似的缩回手，耳尖红得快要滴血。"没事。"他别过脸扒拉货架上的创可贴，指尖抖得差点把整盒都扫地上。穿蓝雨衣的顾客早溜了，收银阿姨攥着手机探头："小伙子不去医院？""阿姨，结账。"林墨抓起两罐可乐，拉起苏晚就往门外冲，冰凉的雨丝劈头盖脸砸下来，他却把大半伞往她那边歪，自己半边肩膀全淋透了。

林墨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受伤的左手无意识地握紧，指节泛白。掌心那道早就结痂的疤又开始发烫，就像中考那天，他浑身湿透翻墙去给她送准考证时一样火烧火燎的疼。苏晚的眼泪把他胳膊肘的T恤洇出好大一片深色，她发顶柔软的碎发蹭得他下巴痒痒的。

"哭够没？"林墨突然开口，声音还是哑的，却没了刚才的冷硬，"再哭人家便利店要打烊赶人了。"

苏晚吸了吸鼻子，闷闷地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核桃："你流血了......"她伸手想去碰他还在渗血的纱布，又触电似的缩回来，指尖颤抖着悬在半空。

"没事。"林墨扯了扯嘴角想笑，疼得牙花子抽了抽，"上次跟人打架比这厉害多了。"说着突然被自己的话噎住——他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

苏晚却没在意这个，只是固执地盯着他的胳膊："去医院。"声音带着哭腔，却不容置疑。便利店暖风机的热气裹着面包的甜香涌过来，她忽然发现林墨耳尖红得厉害，连带着脖子都爬上层薄薄的红晕。